萨娜脸上失了笑,她沉默许久,搓了搓手臂,艰难道:“我只是喝多了酒,然后在想——有没有尊严是他们的事情,尊不尊重生命的尊严是我的事情……”

达比奇颤着手收好自己的宝贝,回头瞧萨娜,憋笑道:“可是你看起来像是吃了那啥一样,嗯,你知道就是那啥……”

“衣服我不要了……”萨娜死死绷着脸,意图堵住达比奇的臭嘴,道:“我大概错了,下次再遇到我会直接用桌布。”

达比奇被她顽固的言辞逗得哈哈大笑:“送葬吗!你比我还狠啊!最好还是别管他们,小女孩!”

萨娜无话可说,深感心累。

chapter74 欲望之书

此处是花的世界,蔓连枝,叶接天,翻山倒海而来,这些不合时宜盛放的蔷薇花用甜美的香气淹没一切,想给众生留下强烈的美梦,却忘记了……香浓则臭。

于是奥克塔维亚以为——蔷薇是倨傲之物。

它们骄傲地绽放在枝头蔓梢,挑选不同于翠翡的艳红,独占能蛊惑人心的芳香,将自己打扮成一株绿藤上最珍贵的宝物以夺得人的爱怜,却忘了自己本身一无所有,它所具有的价值仅在花序而已,而花序正是蔷薇艳美下最平凡朴素的东西。

黑发的少女轻佻地摘下丝滑的花瓣,闻香而来的花精不在乎光秃秃的花萼,灵敏地落在娇娇挺立的花序上,摘取花粉,然后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

少女看着掌心的花瓣微笑,毫不留情地它们撒到土地之上。

——那花序就不是倨傲的吗?明明诞生于艳美的蔷薇之中,却反客为主,夺取了最重要的一席。

——真是愚笨,孕育生命的机能是何等伟大啊。当花序用子嗣回报藤株之时,蔷薇只能孤单地零落在泥土中。

——既然它注定化作花泥,那蔷薇为何要将自己打扮得艳美呢?

——也许是为了一声满足虚荣的艳名罢了。

可她亦知道蔷薇之美会被人铭记、歌颂、流芳于世……

奥克塔维亚远眺蓝天,花海之上的碧蓝天空被丝丝缕缕的金色细线朦胧了,挥舞着荧蓝翅膀花精飞舞在蓝天之下,白净的阳光为它们披上迷离的纱衣,好一副梦幻的景色。

于是奥克塔维亚以为——花精是碌碌生命。

它们从来不懂得何为休息,不知疲惫地扇动自己并不健壮的翅膀忙碌在方圆有限的花圃中。不知天空的高远、不知大海的辽阔、生生世世都不晓得松软的雪砂和干燥的黄沙是什么味道,永永远远地沉溺在一隅被甜美笼罩的幻想国度。

更为可悲的是,当蜜糖被需要时它们就会被主人夺走劳动的果实,而不被需要时则更为凄惨,只能靠零星的野花为生,看着巢穴毁坏,看着同伴消散,还抱着空空的蜜罐醉梦在过去的美好时光中,没有勇气去迎接新的未来。

曾依偎在黑发少女指尖的花精带着同伴绕着她打招呼,但奥克塔维亚只是垂眸注视着它。

可她亦知道花精酿出的蜜是甘美的,享有幼童的无瑕喜爱……

寒冷的山风掠过花圃,艳红的花瓣片片零落,荧蓝的羽翼困惑地散去,奥克塔维亚掐起垂在领下的琉璃铃铛在半空摇晃,叮铃铃的清脆声音混着七彩的光辉投入晦暗如海的眼瞳,瞬息消弭了。

于是奥克塔维亚以为——光明是虚弱之物。

它被黑暗步步紧逼,只需要一片屋瓦就能挡住那自以为的温暖,隻消阖下眼帘就能挡住那自夸的璀璨,若人真是生在光明之中,为何人身上全是黑夜的颜色,一如她的乌发与深瞳,一如旁人紧闭的心,更如那些暗沉的欲。

片片阴影交织割裂的色块投射于大地之上,她不巧投身于一片宽长的阴霾之中,故而眷恋光明的是最愚不可及的选择。

掐着铃绳的手渐渐垂下,清脆的铃音不复,渐渐晦暗沉重,乃至孕育出一种低哑的嘶吼,宛如兽类的低鸣。

于是少女知道:当黑夜降临之时她只能融入无边的黑夜,当光明到来之时她必须躲入污秽的内壳,因为愚蠢的前方只有灭亡,而固执的最终只剩玉石俱焚。

但生存本就是一种强烈的、自私的渴望,少女更想要活在倨傲的蔷薇之中戏谑它们浅薄的艳美,被愚笨的花精高高捧起独占它们无暇的蜜,在虚幻又温暖的光明下做一个漫长的美梦,而不是如蛇蚁般隐藏在阴暗的巢穴,哪怕活个成百上千年活成个老不死的,却因为苟且无法世界上留下任何一道痕迹。

——为什么不会留下痕迹呢?

奥克塔维亚按着空虚的胸口,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指尖攥紧了华美的衣料。

“因为此身即是虚幻,我早已被她舍弃,她已将我遗忘。”

——为何?为何?

“因为我与她都生于此世。”

——生命到底是如此悲苦的东西吗?

“是也,生命有着最本真的罪孽,欲求是神明赐予的珍宝,亦是恶魔留下的祸根,而人族的欲望最为深厚,若深渊。”

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