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以北不是从小就这么忧郁的。是从某一天,或者说某个时刻起,他就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变成了现在这款半死不活的样式,没有丝毫的前兆,惊呆了那年十八岁的他哥杜以南。

那年杜以南正要高考,跟谈了两年的女朋友也分了,原因是十三岁的杜以北看见了没关好的房门缝里正亲嘴的他们,而外出旅游遇到台风于是提早回来的爹妈打开家门,看见了伫在房门边的杜以北满脸的眼泪。

然后杜以北就忧郁了。

杜以南一直以为是自己把杜以北吓成这样的,心存愧疚,于是对他比以前还要好,就差把他栓裤腰上带着了,没想到适得其反,似乎搞得杜以北更忧郁了。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对杜以南说过:不用太照顾我,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要过。杜以南对此嗤之以鼻,回以:我你哥,不照顾你照顾谁?

照顾谁?照顾嫂子啊。哦,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这些话他没说出来,他知道他哥听不懂的。他不想喜欢他哥,但是他努力了八年,也忧郁了八年,一直到大学毕业出国,没有用。也鼓起勇气告白过,十八岁生日那天老妈让他许愿,他吹灭了蜡烛,扭过头对杜以南说哥我爱你。漆黑里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手在发抖,还好,而且也没有人听得懂。杜以南笑着说乖,我也爱你。他也笑了一下,忽然才反应过来要找补似地,说爸,妈,我爱你们,声音里有很轻的哭腔,还好,没有人听得懂,眼泪没来得及流就被抹到脸蛋上的蛋糕给淹没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吧,有病才会喜欢自己亲哥,但是这病他治不好,所以心情也一直不好,再所以一直就这样忧郁下去了。

他上高中之前,家里还没搬新屋,兄弟俩住一间房,他睡上铺,杜以南睡下铺。但他住校,杜以南也住校,只有周末回家睡,杜以南上了隔壁城市的大学之后就更少回来了。那些夜晚他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会听见他哥在被窝里撸管,嗓音闷闷的很乖,很性感。性感这个词是杜以南教会他的。不是从色情杂志或者影片里的女优男优,而是只从杜以南那里懂得的,那些夏天的背心,刚洗完澡的湿头发,讲话时的嘴唇,都很直白地告诉他什么是性感。

住宿的中学时代,他用学校的公用机子给杜以南打电话,十六岁漫长的变声期吓了杜以南一跳,说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久都没好,公鸭子似的嘎嘎嘎了大半年了。咱妈没给你熬点儿养嗓子的汤水?

他把脸贴在机子闪烁三分钟倒计时的屏幕上,说嗯,哥我想你了。

“想我想的啊?”他哥在电话那头笑的声音特别好听,“那我抽空回去一趟,带你玩儿几天?”

他看着机子屏幕上的十一秒,十秒,九秒,说:“你忙完有空再说吧,过几天不是还要考六级呢?”

杜以南问:“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听着蔫儿蔫儿的。在学校跟新同学处得不好?”

他看着五秒,四秒,三秒:“没我有点儿感冒……”

“那你平时吹空调别太猛啊。一进宿舍教室记得先把汗擦干了的,乖。”

最后那个字被倒计时干净利落地切断,他松了一口气,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话筒。五六年间他无数遍这样凝视过一只话筒。

杜以南的口头禅可能是从小带他带出来的。乖,自己写作业。乖,跟哥哥出去玩。这个字就像咒语,对他是一种无需条件的安抚,只要杜以南说出来,他就会听。老爸总爱逗他说小北啊,你究竟是你哥的儿子还是我儿子呢,这么听他的话。每当这种时候杜以南都很得瑟,过来搂着他往额头上特响亮地亲一口,说爸您可别吃醋,我弟弟就是这么听话。

杜以北发育晚。变声期来得晚,第一次遗精也是在高一,梦见杜以南用那双很亮的眼睛看着他,手指挑开他裤头摸进去,说:“这儿怎么弄得湿湿的?让哥看看。”刚脱了内裤他就射了杜以南一脸,梦里杜以南有点惊讶的表情他还记得。早上被学校的晨起铃叫醒的时候他哭了,那时候他已经为了不喜欢他哥努力了三年,这一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救了,他能控制自己不真的对杜以南做什么,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梦,梦里那个才是最真实的他自己。

他不知道接下去这一辈子要怎么办。那个星期没有给杜以南打电话,不敢。周五晚上回家杜以南的电话先打了过来,问他怎么了。听到杜以南的声音他握着老爸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困了他三年的茧嚓嚓两声,破开了一线溃堤的裂痕。忽然又觉得不是不能忍一辈子,只要他哥还一直这么疼他就成,要是他哪天把话说出口,肯定就不能了。

杜以南换了视频电话又打过来:“小北?怎么了,说话啊?”看到杜以南的脸他遏制不住地有点想笑,笑的意思里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仍有挣扎未尽的苦味,他不想让杜以南看到,就把摄像头盖在桌面上。

“……你等着。”杜以南停了一两秒,然后把电话挂了。

他在电话挂断以后才轻轻嗯了一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杜以南肯定是快到家了。

杜以南坐四十分钟高铁到站,然后骑自行车回家。电话是在高铁站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