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相消去之后,施霜景回到柠檬茶店,一晚捶打酸汁,也调其他饮品,一排椰果、布丁、烧仙草、珍珠从没有加错过,在机械工作中渐渐找回了内心的平静。晚上十点,施霜景下班。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店长没有过度压榨他,反正他拿的工资比正式工低。

从打工的网红巷子到励光厂,可以先坐地铁到市郊。来不及在末班车时间前转到公交,但地铁站附近有共享单车,最后转蹬单车回家。

晚上从城中心往城郊的地铁空旷得令人浮想。车厢与车厢晃动摩擦,整节车如蛇般在漆黑隧道里蛹行。

那张小纸片一直躺在施霜景的裤兜里。

倘若是施霜景自己手贱捡起来的,施霜景就认了。可这纸片是自动送上门来,甩都甩不掉。施霜景不敢再拿出来看——不如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看。下午在大慈寺那一遭真的把他吓得不轻,现在都还以为是幻觉。就算是幻觉也很吓人了,施霜景的耳机里一直放着大悲咒。

到站,开门,出人,没有进人。乘客就这样越来越少。施霜景不安地四顾,一会数数还有几站,一会定睛假装看地铁小电视。

他是个男人了,胆子该大些。施霜景听大悲咒听得心烦,越听越吓人,于是在还剩四站的时候切成了流行歌曲。

施霜景低头单手划手机,眼前忽然一双长腿,西裤配皮鞋。不是在手机内,而是手机外、车厢里。施霜景下意识抬头,却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是太累了吗?地铁车门透明窗户外依旧是隧道,除了没人外,真的没什么特别。施霜景继续低头划手机,自从开学打工,周末的歌房他就一定会错过。错过没关系,切回到微信,看看朋友们的聊天也好。

施霜景只能单线程做事,看手机就顾不上其他地方。地铁座位对面的透明空窗映出男人背影,竟然是将施霜景的倒影遮了个完完全全,仿佛他面前有这么一位衣装笔挺的乘客似的。那背影高挑,单手握着吊环,这样陪了一路,直到施霜景到站,抬头,什么也没发现地下车。

又蹬了快半小时的单车才到家,到家都快要十二点了。施霜景环视空荡荡的房子,玉米住院,顿时有些孤单。

在洗澡前,施霜景拉开冰箱门,取出其中一个打包好的饭盒,揭盖送进微波炉加热。没办法,打工太累,就算吃了,也想要加餐。

从孤儿院搬出来后,施霜景就很习惯自己做饭养活自己。他对吃饭要求不高,量大管饱,自己就是做饭人,调味肯定也是按自己的喜好来,就更没得挑剔。他打包饭盒就是一菜一饭,今晚的加餐是蒜薹炒肉盖饭。

将饭盒和手机都放在餐桌上,施霜景还倒了杯牛奶,这才坐下吃夜宵。

江医生今天发了好几次消息,有视频有照片,施霜景上班不敢细看,回来的路上也不敢读,怕自己一心软就先去宠物医院。明早六点还要起床继续打工,施霜景没有太多的时间可耗。玉米的情况只能算是不好不坏,还在观察。药物用上了,今天玉米就比昨天有食欲。施霜景今天拿到今明两天的工资,也就是二百八十块。玉米每天光住院费都是五十块一天。工作日时间是施霜景的上课时间,没工可打。真的很头疼。

将兜里的小纸片掏出来放在桌上。施霜景就着小纸片上的几行字,扒完了整盒饭。放下饭盒之时,施霜景这张扑克脸难免也犯了惆怅相,纠结半晌终于恢复无表情,试着用纸片上的电话号加微信。

施霜景的确找到了那么个号,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这张纸片有关的样子啊?

微信名称,无。微信头像,纯黑。个性签名,没有。这难道不是个空号?施霜景退出去,又输入了一次、两次,只弹出这么一个号。

已经过十二点了,施霜景破罐子破摔,按下添加联系人的申请,把手机一推,冲去洗澡。

洗澡真的很治愈。施霜景从前最怕洗澡,可搬出孤儿院之后他又爱上洗澡。

因为他身体情况特殊,在孤儿院时每次要等到所有人洗完才能去,或者是在所有人都不洗澡的时间去,总之得听老师的安排。上厕所不方便,洗澡不方便,到青春期尤其厌烦这种不便。

浴室逼仄在冬天也是有好处的,水汽蒸腾温暖,施霜景身材好,不论正看后看,还是左看右看,甚至下看,他都是个帅哥,可唯独不能上看。

他兼有男性器官与女性器官,不影响生活,甚至大部分时间里,施霜景都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双性人。

倒是这么多年,施霜景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身体。他轻声哼歌,是在地铁上才学的,最近新出的歌曲。不知道这人在唱什么东西,可有人想听,他就愿意学。

施霜景没什么社交。在孤儿院和学校里他都比较可有可无。小男孩们扎堆能做的事,他都不能一起,比如脱裤子比谁尿得远,比如几个男孩架起一个男孩的腿,把他的胯下往足球门顶……就算施霜景不是双性人,他也觉得同龄男孩的傻逼成分太浓,不把自己搞出事不罢休。施霜景倒是招女生的喜欢,应该不是情愫意味的喜欢,纯粹是觉得施霜景是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