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为早上六点零八分。

施霜景合计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醒来是有些头晕,不知是做噩梦做的,还是睡眠不足给闹的。浴室的灯光自带热气,马桶也温温热热,施霜景穿好裤子后,依旧坐在马桶上,不愿意出门去。梦里那座黑铜佛,顶天立地,多头多手,慌乱里没有脑子去记住到底几个脑袋、几只手。黑铜佛表情不喜不悲,施霜景醒来忽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梦里要冲着人家慈眉善目的佛像出手,一下气血冲了头。肯定是因为那个外号“佛子”的金主怪怪的。

话说回来,金主真的来了吗?

这么想着,施霜景咬咬下嘴唇,不好喊别人金主,毕竟施霜景其实不想真的出来卖,来这里就是为了当面拒绝对方的。对方不来,估计是通过司机确认他真的是男的吧。施霜景蜷起双腿,更往后坐了坐,温暖的马桶,他打开微信,佛子为什么不给他继续发消息了?

咦,一万块的转账取消了?!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收……”施霜景自言自语,可看到一万块,心里一想到钱就难过。肯定是这样,佛子确认施霜景不是他要约的人,就撤回了转账。施霜景无力去搜索这房子一晚上要多少钱了,如果是这样,得赶紧开溜。他真的付不了这钱。

施霜景现在穷得胸口疼。玉米的住院费每天就雷打不动要交50块。就算出来打周末的奶茶店工,日结300块里有至少20块都要用作交通费,这还是最省钱而相对耗时的花钱法。从十八岁离开孤儿院,施霜景什么工都打过了。

对他而言,穷是过分具体的疲劳感觉,每天出卖劳力和时间换来的钱,用来货比三家、从一半的价格开始砍价,兑换成刚好维持生存的能量,钱永远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上——如果身体健康,会有一点结余;如果身体不健康,那就是极限运转也贴补不过来。

就像现在的施霜景,周末打工,早上六点就得起床,晚上十二点半才能睡下。要是当时没交那笔补课的费用就好了。施霜景又想翘掉晚自习了,要不要再问问那家菜鸟驿站,他还能不能晚上过去兼职。没钱,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到现在为止,微信还剩338元,到下个星期六为止,光玉米的住院费就又要扣掉300……还有他治疗干性传腹的药物……

深呼吸,深呼吸……那噩梦算什么呢?噩梦只要醒来就会过去,可是穷却是伴随着醒来的时时刻刻。

一剑霜寒:我说了我是男的

一剑霜寒:这是我第一次住这么厉害的酒店,可是我真的没钱,我要去打工了

一剑霜寒:如果你不回我,我就当你同意我不出房费了

[空白]:对方正在输入中……

[空白]:你脾气太差了。

一剑霜寒:为什么这么说?我都没见到你,我对司机也很礼貌……

[空白]:滚吧。

施霜景看着手机,发现对面的佛子竟然打字都不会落下标点符号,打字时快时慢的。好吧,他关注点有些错误。太好了,不用付房费。施霜景大松一口气,下巴埋进膝盖,这附近有地铁站,他可以晚点出门,不用像在家里那样起得非常早、赶好几趟车。这个佛子竟然让他免费住一晚五星级酒店,人还蛮好。

一剑霜寒:我能借用一下浴室洗个澡吗

[空白]: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剑霜寒:你今天还来吗

一剑霜寒:我能不能七点一刻再走

[空白]:还不去洗澡?为什么要问我?

一剑霜寒:因为这是你的房间

一剑霜寒:谢谢你

做一晚上噩梦兼春梦的施霜景扒着自己的衣服,浴室太温暖了,温暖到有点让人想哭。不是说施霜景真的想哭,就那种雾气弥漫的感觉……施霜景的语文学得不好,也就这个形容水平了。就连浴巾和手巾都热热的。真的,能洗个澡再走也很幸福。如果这位佛子有别的忙需要施霜景来帮,施霜景会很乐意的。

镜子里映出施霜景晒得分色的身体,躯干相比四肢要白得多,他名字里带个“霜”字,其实肤色底色是白的。施霜景脱衣服站进隔间,高档酒店的水压真是令人舒心,施霜景望着黑色的莲蓬头出神,有人说莲蓬头的形状其实很恶心,这些密密麻麻的出水口……但施霜景粗线条粗神经,热水澡真好啊。

[空白]:[转账1000元]

[空白]:早餐券在桌子上

施霜景冲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淋浴,手指都起了皱皮。浴袍……这还是第一次穿呢……施霜景出来,看见对方发起的转账,还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为什么要给他转钱?这人到底是佛子还是散财童子?

一剑霜寒:为什么要给我转账

一剑霜寒:刚才有人来过吗?我没有听到声音,我昨天没有看到什么早餐券

[空白]:我心善见不得穷人,洗完了还不滚?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谢谢

一剑霜寒:[已收款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