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那几位部族长老们神情变了变, 有人出声反驳道:“萧北捷, 起先是你劝说大王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攻打矩州, 也是你说矩州城内粮草不足,半日必定攻下, 如今又说不行了,教我们如何信你?”

一片附和之声似波涛此起彼伏。

萧北捷被质问,却并不慌张,他只是静静看着冶目,“一旦向燕朝宣战,诸位觉得还有退路吗?现在这样质问我,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还是说,诸位有比封锁水路更好的法子?”

冶目眯了眯眼睛,捏紧了手中的金杯,半晌,他狂放的笑声弥漫着王帐,“大燕靖王还真是足智多谋,有你,是我忽兰之幸啊。”

忽兰王一发话,底下几个部族的族长即便心中有怨言,却也住了嘴。

萧北捷看准了冶目急需一场战争在军中立威,自陆寒宵走马上任后,矩州城内刀枪不入,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随便派一支散骑便能抢回一车的粮食,抢不回粮食,忽兰人只会放牛放马,族人没有食物,自然要埋怨王上。

两相权衡,冶目唯有采纳他的建议向燕朝宣战。

倘若此刻冶目真的与他翻脸,便代表冶目自认下错了命令,这样的后果,比打了败仗还要可怕。

冶目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命几位将军兵分三路,以防燕朝向矩州输送粮草。

待萧北捷离开王帐后,元将军赛斯粗声粗气地问道:“王上,此人既能背叛大燕,便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有朝一日剑指忽兰,他的话,不可全信。”

冶目冷冷一笑,站起身来,瞧着王帐外枯凋零的草地,“他是不可信,但今日那群老东西也不可信。靖王投奔本王,是想借忽兰之力对抗燕朝新帝豪,而本王用他,也是利用,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他鹰隼般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狠厉,吩咐道:“派人跟着他,倘若他与大燕仍有往来,不必手软。”

赛斯应声退下,他出了王帐,拂了拂盔甲上的尘土,想起今日攻打矩州城的挫败,深深吐了口浊气。

萧北捷翻身上马,手中紧了紧缰绳,当日返回石城郡。

父皇虽在石城郡为他留了一支强劲的军队,可这支军队也只能保命而已,在小小的石城郡,又能悄无声息藏下多少人马?

若还想与萧北冥有一战之力,只有依靠忽兰。

疾驰的马蹄敲在干燥的泥土上,他面部紧绷,一副郁郁之色,狠狠地勒住缰绳,回首看了眼背后,眼中划过一道讥讽。

既然信不过他,还要用他,忽兰王果然是个糊涂蛋。

他没有理会身后的尾巴,反而策马奔腾,任由尘土在田野上散漫。

石城郡原本的郡守府如今成了他的府邸,这与燕京的靖王府简直天壤之别,又小又憋屈,可现在也没有办法。

他下了马,副将吕禄来迎,接过缰绳,将马牵到马厩,喂了些干粮马草。

吕禄本是死囚,却擅练兵,先帝令他假死来到杳无人烟的石城郡,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靖王所用。

吕禄心知自己本该就法,可却得先帝恩赦,从被恩赦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条命不再属于自己。

而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只有他的女儿芽芽。

这样想着,一个穿着玫红色通袖小袄,下着撒花裙的小姑娘拿着两串糖葫芦撒丫子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头笑着,露出一颗缺了的门牙和香甜的酒窝,“爹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吕禄看了眼靖王的脸色,拱手道:“小女失礼,让王爷见笑了。”

萧北捷看着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却出了神。

前世,是芽芽帮薛宜锦逃出了郡守府。

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叫所有人都喜欢她,连芽芽这样的小姑娘也是。

她曾入他后院,也曾是他的女人,可后来却阴差阳错入了宫,成了萧北冥的后妃。

明明他给过她那么多次机会,可即便重来一次,她仍选了萧北冥。

他垂眸看着芽芽,蹲下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红丝带,“送你。”

芽芽却有些害怕,往吕禄身后躲了躲,没去接。

萧北捷的脸色变了变,眸色含着几分阴沉,攥紧了那条红丝带,“你能喜欢她,为何这般厌恶我?”

吕禄见他有些魔怔,将芽芽挡在身后,皱着眉头朝萧北捷道:“王爷。”

萧北捷仿佛如梦初醒,低声笑了笑,笑声却有些空洞,他站起身来,任由手中的红丝带坠落在地,“天晚了,吕将军带芽芽回去歇息吧。”

他背过身,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投下黑漆漆的影子。

芽芽见他走远了,才噘着嘴道:“爹爹,芽芽不喜欢这个王爷,忽兰人杀了那么多大燕人,这个王爷还跟他们走得那么近。”

吕禄眉头如山峰聚起,按住芽芽的肩膀,“大人的事,芽芽不要乱说。日后再遇到靖王殿下,少说话。”

芽芽懵懂无知,见爹爹这样严肃,也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