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璟走出几步,忍不住回眸。

沈绣婉正在看他的名片,她的身后是模糊的t灯红酒绿鬓影衣香,唯独她披着一层珍珠似的洁白光晕,与那样的浮华声色格格不入。蓋

白元璟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像是在寒夜里跋涉,终于在茫茫大雪之中看见一户人家,昏黄的电灯光透过窗玻璃照出来,隐约能闻到他们正在围炉煮肉。

而那样的温暖,并不属于他这个过客。

沈绣婉收起白元璟的名片,转身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刘曼玲。

她头发蓬乱,哭得妆都花了。

她眼神凶狠,声音尖锐:“沈绣婉,你赢了!你高兴了吧?!”

沈绣婉不明所以。蓋

刘曼玲一手按住手包,一手胡乱揩去脸上的泪。

两刻钟前。

她找到三爷,高兴地告诉了他姨太太的事:“三爷,既然咱们的事情已经过了明路,不如我明天就辞了电影公司的差事,搬去您那里。至于酒席,倒也不必铺张奢侈,在燕京大饭店摆个几十桌也就够了。”

傅金城看着手里的牌。

夹在指间的香烟因为一直没抽的缘故,烟灰燃了很长一截,橘色的火光映照出男人晦暗深沉的眼。

他周身的气压冷了几度:“姨太太?”

“是呀,”刘曼玲沉浸在喜悦里,声音甜沙沙的,“太太亲自盖章,往后,人家可就是三爷的人了……”蓋

她以为三爷会和她一样高兴,因为她觉得三爷是喜欢她的,否则又怎么会出那么多钱捧她,又怎么会带着她高调地出入各种场合,又怎么会送她昂贵的珠宝首饰?

可是三爷脸上瞧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就在她渐渐不知所措的时候,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傅金城问道:“你跟了我多久?”覼

刘曼玲不解他是何意,老实回答:“三爷,我跟了您得有半年了。”

这半年来,是她当舞女的这三年里最风光的一段日子。

当初一起坐火车来燕京打工的同乡小姐妹,还有一大半仍然在舞厅跳舞,惨兮兮地拿青春去陪那些脑满肠肥的秃顶老男人。

可她却因为遇见三爷的缘故,不仅舒舒服服的单独租了一套洋房,还雇佣了几个老妈子伺候,进出都是电影明星的风光架势,人人瞧见她都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刘小姐。

她再也不用为了争几个客人,和其他舞女大打出手。

就连她那个跑黄包车的哥哥都跟着沾光,成了电影公司的老板。

刘曼玲联想从前,不禁拿手绢抹眼泪:“三爷是我们兄妹的贵人,曼玲一辈子都记着三爷的好。曼玲愿意报答三爷,如果能给三爷生个一儿半女,曼玲这辈子也就值了!”覼

傅金城把手里的牌扔进牌堆,又把面前的筹码推给白家二少。

他道:“今晚手气不好。”

白家的几位少爷会意,相继离开牌桌给他腾场子。

刘曼玲连忙坐到傅金城身边,软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肩头,一把嗓子揉了蜜似的甜:“三爷……”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吗?”

刘曼玲攀上他的脖颈,坏笑道:“三爷最讨厌三少奶奶那种不解风情的女人。”

傅金城看着她。覼

宴会厅灯光很暗,女人不知何时脱掉了那身豹纹皮草坎肩,黑色无袖挖心旗袍勾勒出细腰丰臀,一举一动像极了魅惑人的水蛇。

她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里是对沈绣婉不加掩饰的轻贱。

她是个舞女出身的交际女郎。

可就连她,也瞧不起沈绣婉。

如果爷爷知道沈绣婉的处境,会不会后悔替她安排这桩婚事?

傅金城的眸色深了些,缓慢吸了一口烟:“她是我的夫人。”

“人家还是您的姨太太呢,”刘曼玲越发撒起娇来,“三爷,您可不能只疼三少奶奶,不疼曼玲——”覼

话音未落,腿上突然传来灼烧的疼痛感。

刘曼玲“嘶”了一声,连忙低头望去,不知男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大截燃烧着的香烟烟灰落在了她的腿上,当即将那件昂贵的真丝旗袍烫出一个焦黄的大洞。

她身子猛地一抽,脸色扭曲惨白。

傅金城倾身,将香烟揿灭在烟灰缸里:“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刘曼玲鬓角的冷汗打湿了发丝,捂住被烫伤的大腿,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苦声音。

她恐惧地望向傅金城。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那副金丝眼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帕擦拭,没有了镜片的遮掩,男人平日里的矜贵斯文骤然褪去,那张英俊的脸充满侵略性和压迫感,一身的戾气和野性像是上了膛的枪。覼

“刘小姐,”傅金城不紧不慢地戴上眼镜,“我想,咱们的关系该到此为止了。”

刘曼玲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