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沈绣婉正和傅太太等人用早饭,给云珠送饭的女佣惊慌失措地跑下楼梯。

她喊道:“太太,五小姐不见了!”

众人连忙上楼查看,只见那条昂贵的丝绸床单被剪成布条拧在一起,一头系在窗台上,一头垂挂落地,想来云珠是爬窗户逃走的。

傅太太双眼一黑,被岑卿如搀扶着才没晕厥在地。

岑卿如连忙沉声呵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五小姐跑了都没人发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薛琴贞忍不住小声道:“怕是跟那个穷学生跑了。”蔗

傅太太气急败坏地瞪向她:“你胡说什么?!”

薛琴贞抖了抖,没敢还嘴。

仆役们把云珠经常逛的剧院、咖啡馆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人。

沈绣婉陪着傅太太在客厅等了一整天。

薛棋舒前来拜访,听说云珠不见了,不禁问道:“她那些女同学的家里,可曾去看过?听说她在学校里人缘很好的。”

于是仆役们又匆匆去拜访云珠的女同学。

众人焦急等待的时间里,薛棋舒喝着咖啡道:“云珠也真是,怎么偏偏挑了今天跑出门?现在街上可乱了。”蔗

薛琴贞立刻好奇道:“怎么?”

“你们还不知道吗?”薛棋舒挑眉,“好多学生上街游行,巡捕房的人全员出动,抓了领头的几十个学生,都在大牢里关着呢!现在街上都还人仰马翻,连路过的狗都要被审问几句!”

傅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急得红了眼眶:“云珠……”

“不过,太太也不用太担心,”薛棋舒安慰,“云珠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肯定不会搅和到这种事情里面的。”

一家人心神不宁地吃过晚饭,沈绣婉才上楼洗漱。

刚踏进房间,就见梅香哭哭啼啼地等在那里:“三少奶奶,听说五小姐不见了,我原本没当一回事儿,可是听见了薛二小姐的话,我突然想起来,这事儿好像……好像跟我有关……”

她把昨天的那通电话告诉了沈绣婉。蔗

她战战兢兢道:“三少奶奶,五小姐不会去参加游行了吧?”

沈绣婉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她顾不得许多,连忙叫了家里的一辆汽车,去军政衙门找傅金城。

傅金城直接带着她去了巡捕房。

两人被探长亲自招待,刚坐下没多久,云珠就被带了出来。

小姑娘被关了半日,此刻颇有些狼狈。

看见两人,她心虚地打招呼:“三哥、三嫂,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蔗

沈绣婉怕她冷,连忙把带来的大衣给她披在身上,见她没受伤才稍微放心。

探长点头哈腰地送三人出门,目送三人上车后,转头就给了身后两个跟班一人一巴掌:“傅家的千金你们也敢抓进来,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这探长的位置他妈是坐到头了!不如洗手让给你俩坐!”

两个跟班吓得脸都青了,唯唯诺诺不敢讲话。

汽车里。

气压很低,傅金城坐在前排,一字不语。

云珠试图缓和气氛:“牢里怪冷的……”

傅金城轻嗤:“我以为,傅云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你还怕冷?”蔗

云珠被他说的脸颊发烫。

过了片刻,她小声道:“三哥,现在牢里还关着许多学生,要不你想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令钧也在里面,他是这次游行的领头人,我听那些巡警议论,说他很有可能会在明天早上被枪毙。”

傅金城没有理睬她。

车里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无声的阴云笼罩在车内,气氛是那样的压抑,令人的心脏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燕京的冬夜太过寒冷,沈绣婉坐在云珠身侧,觉得那股子冷意直往人的五脏六腑里面钻,连手脚都要冻得麻木了。

直到汽车在傅公馆门前停下,傅金城也始终没有说话。

云珠的眼圈渐渐红了。蔗

她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带着哭腔道:“三哥,你得救他们!也许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他们就要……”

她脸色苍白。

今天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十八年之中从未经历过的。

顾令钧的世界和她的世界,似乎是两种样子。

原来她觉得好玩的游行,是要赔上性命的。

她突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惶恐,仿佛这一刻才看清楚真实的世界。

她突然哇一声哭了。蔗

傅金城侧过脸,点燃一根烟。

沈绣婉在昏暗中默默看着他的侧影,她以为他会拿昨天云珠说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这句话来嘲讽云珠,但是并没有。

他深深吸了几口烟,冷静道:“我知道了。”

烟头闪烁着暗橘色的火光。

沈绣婉看着他,心脏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汽车的前灯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