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小窝来之不易,公侯府他是不会回去的,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他也不想问魏西陵联姻的事情,魏西陵这身份迟早是要联姻的,自己何必多此一问。

今天难得江湖相聚,不如一醉方休,将来天各一方。

他想好了,吃了这顿告别的鱼汤,他把魏西陵送上岸后,就干脆把小船撑远了去。

远离永安城。

江湖那么大,从此四海为家。两不相见,倒也潇洒。

想到这些,萧暥长睫黯然垂了下来,心里被什么堵得透不过气,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五味俱全。

他抹了把鼻子,盛了一大碗鱼汤闷头干下。

魏西陵凝眉看着他,目光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默默地端起了碗,跟他轻轻碰了下。

……

片刻后,一锅鱼汤见了底。

萧暥笑岔了气:“西陵,你吃鱼也能醉,哈哈哈!”

魏西陵倚着船舷,两颊霞色氤氲,一双凤眸染了酒意更显冷冽深沉,眼底仿佛有不明的情绪如冰河流动。

萧暥忽然有点不敢和他对视。

这人喝醉了罢?但看上去却醉得那么清醒。

自己干的一件件好事,魏西陵仿佛都看透了。

某狐狸终于有些良心发现了,大概是今天作弄魏西陵,作弄得有点狠。

不过待会儿萧暥还要做一件更不地道的事——把魏西陵捎上湖岸,自己跑路。

萧暥可以想象到,傍晚魏西陵在湖岸边的小树林里酒醒后寒彻骨髓的脸色,方圆十里都能被他冻住。

萧暥禁不住地嘶了口冷气,好在那时候他已经撑船逃逸了。

这里离永安城很近,当初他选择跑到这里,也是舍不得永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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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豆沙青团,盛夏的木樨清露,深秋的桂花琼酿,严冬的蜜炖煎鱼。一年四季的滋味都在舌尖一点点融化。这永安城里的短短几年,大概是他漂泊的一生最好的回忆了。

其实真的下决心要走,他又怎么会逃得那么近?

他在永安城郊搭了个小窝,心里多少存着念想,能离家、离那人近一点。

终归还是舍不得。狠不下心远走高飞。

结果那么快就被逮住了。

果然是要走就得走得彻底,他这样拖泥带水的,太不痛快了。

因为离永安城近,湖滩时不时有渔船经过,魏西陵这样一个清俊的公子醉酒躺在树林里,很容易被人发现。

萧暥想了想,魏西陵的锦袍应该晾干了,他走到船头,收了进来。

残存的一缕良知告诉他,绝不能让魏西陵醒来后,发现还是光着身子躺在树林里。那他应该是崩溃的。

好聚好散,兄弟一场,不能坑人坑到底。

萧暥打算替他把衣衫穿上。

“西陵,你衣裳干了。”萧暥试着抬起他的手臂。一边忍不住又去瞄他的身段。这一看之下,忽然心下一沉。

只见魏西陵背后肩胛下,白皙的肌肤上大片淤青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萧暥心中猛震,“西陵,你受伤了?”

“无事。”魏西陵拉起衣衫。

他刚才还以为是魏西陵矜持,原来是为了避免被他看到背后的伤?

“义父为什么罚你?”萧暥紧追着问,

“自罚。”

“为什么?”

“身为主将,擅离军营。”依旧言简意赅。

萧暥脑子转得飞快:莫非魏西陵这次回来,竟然是没得到军令,擅自离开江汉大营?

“不是义父招你回来订亲的?”

魏西陵抬起眼眸,深沉的眸色比酒更浓,若封冻千年的冰霜即将破涌而出。

他沉声道:“我回来找你。”

萧暥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哽住了。

自从萧暥失踪后,这些几天他不眠不宿都找疯了。

魏西陵当然不相信公侯府的张榜寻人能有什么作用。这种消息等待他人提供线索的方法,不是他的做派。

他当即秘密派出军中斥候,在永安城及周边郡县撒网式搜索,这些人在战场上都是侦查敌情的精锐。极善于伪装,办事更富有效率。

萧暥忽然想起一个多时辰前跟他用鲫鱼换渔网的那个渔民。个子高瘦,面堂黝黑,一双眼睛精光灼灼。他当时还在想,这人当渔民可惜了。

萧暥心中暗惊,所以这周围的林子里,远处水面上的点点帆影,恐怕都少不了军中斥候。撒下了天罗地网,他逃哪里去?萧暥倒抽凉气,剿匪抓捕江洋大盗也没这排面……

魏西陵目光犀利,问道:“你为何要走?”

萧暥看着他的眼睛,不由琢磨起一个问题,魏西陵现在到底是醉,还是醒?

如果说他醒着,这样清利而烈的目光却不大像魏西陵。魏西陵的眼神更凛冽深沉,情绪也不会流露出来。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