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的声音微微恍惚着,像是气息微弱的重病之人。

“师妹,我想,见到你,我想……留在你的身边。”

他的声音中甚至隐隐带上了些许啜泣的痛苦之声。

她从没有听过剑鬼如此虚弱的声音,花盛妙被吓了一跳,立刻将包裹在木雕外的月线松开。

剑鬼雕像空洞的眼眶中,再度流下了将月线打湿的血泪。

直到看见花盛妙,雕像沉黑的眼眸仿佛才出现了一点亮芒。

“师妹,师妹,我又梦见你不见了……”

雕像似乎想要飞到她的身边,然而一根银白色的月线,突然缠在了雕像的脖颈上,不让他继续靠近花盛妙。

孟春邈取下少女手中的碗,然后将自己没有动过的面碗,轻轻放到花盛妙手中。

他如同根本没有看见剑鬼雕像的异状般,侧身慢慢抱上花盛妙的腰身,温声道。

“师妹可以慢慢吃,不必为外物分心。”

关键这也不是外物啊,剑鬼不仅是她的师兄,还算是她的师祖。而且他现在的症状不对劲,必须尽快让他冷静下来。

“师兄,我已经吃饱了。”

闻着碗里香气扑鼻的卤肉和面香,花盛妙迟疑片刻,选择遵从内心地将面放进自己的芥子空间里,全神贯注地处理眼下的师门内部矛盾。

“可不可以将师祖放过来?”

然而在这件事上,孟春邈慢吞吞的声音近乎透出些执拗的意味。

“他不是师祖,只是尸灵。”

花盛妙试图劝说道:“师兄,就算是师祖的尸灵,我们也要尊师重道。至少在尸灵没有伤害我们之前,我们也不能太冷漠无情……”

孟春邈在夜色中依然苍白出尘的面孔,此刻在沉默中,竟似乎透出些不近人情的非人冰冷。

“我现在,抱着师妹,师妹,不可以抱他。”

孟春邈的身体微微紧绷着,漆黑死寂的眼眸注视着她,如同一位在狼群包围中,沉默却分毫不退地抱着自己饭盆的流浪怪物。

花盛妙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个比喻,她回过神,认真保证道。

“我不抱他,就把雕像放在身边。”

于是,帐内就变成雕像紧挨着她,她紧挨着大师兄的奇妙场景。

花盛妙觉得有点挤,然而还没等她多动,帐外又传来了桑明奇的声音。

“师姐,你睡了吗?我还可以和师姐说说话吗?”

她一边手指被剑鬼师兄抓着,另一边身体被大师兄紧紧抱着,只能努力保持正常声线道。

“我还没睡,师弟想说什么?”

桑明奇看着围帐帘布隐约透出的两道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影,他的眼神暗了暗,手指紧紧抓住了帘门。

“师姐,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围帐的空间很大,但是花盛妙觉得这里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桑明奇清亮的声音此刻似乎有些压抑而带着些颤抖。

“师姐,我一个人留在帐里的时候,总会想到夏侯将军说的那些话。是我太过无用吗?无论是为人子,还是为储君,都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

花盛妙听不得桑明奇这般自暴自弃的发言。

算了,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也是赶。

“师弟,你先等等,我收拾一下,你再进来。”

为了遮掩眼下师兄们和她所在的奇怪情形,花盛妙抽出手,在大师兄和剑鬼提出异议前,将毯子一把盖在他们身上。

剑鬼雕像盖在厚实的毯子下,看不出太多异样。

“师妹……”

只是看着他似乎又有落下血泪的迹象,花盛妙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手重新塞进雕像手中。

孟春邈似乎也有些不满,他想要再抱紧她的腰身,然而花盛妙及时拉住他的手,转成在毯子下牵着的姿势。

“师兄,乖一点,等桑师弟回去了再抱。”

然而极其自然地开完口后,花盛妙突然有点迟疑。

等等,她和大师兄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连体婴一样,连不抱都要好好解释的关系的?

桑明奇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师姐,我可以进来了吗?”

花盛妙回过神:“进来吧。”

看着帐中少女与她的师兄依偎在火炉旁取暖的景象,桑明奇脚步一顿,恍若无意道。

“师姐也觉得冷吗?山间夜里确实有些凉意,我也准备了几重厚毯子,我们一起盖着吧。”

看着桑明奇在她身上加的第二重毛毯,花盛妙:……如果现在说她不冷,甚至快要出汗了,是不是显得有点过于排挤桑师弟?

或许是看她没有异议,桑明奇也愉快地坐到了她身边。

只是当他想要如那位前辈般凑近师姐时,他突然感觉到腿上一疼。

“帐内难道有虫子?”

桑明奇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