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皇帝的封赏和阮季山一起来了。

纪行止落落大方跪下谢恩,脊背仍挺得笔直,但等传旨的太监走后,她站起身,皱眉看着面前几乎要堆积成山的珠宝玉器,和刚才听到的的口谕,越想越不对劲。

这次的事情她确实立了件大功,但她也明白自己先斩后奏调动人手的行动会引起争议,可皇帝竟然丝毫没介意,还赏了她这么多东西,话里话外都在夸她做得好。

有些过于奇怪了。

她转头看向阮季山,这人正一脸悠闲地打量一株赤红色珊瑚玉树,嘴里啧啧啧个不停:“你还需要这个吗?不如送给我吧,我老丈人快要到寿诞了,我正想着送什么礼呢。”

“随便你。”纪行止蹙起眉,忽然问:“今日朝堂上,陛下都说了什么?”

阮季山:“没什么,就是在靳侯爷想找你麻烦时,陛下制止了。”

“陛下制止了靳渊?”纪行止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她沉默了会儿,说:“监门将军宋林,越州祁阳人,五年前参与怀王谋反,因性格谨慎狡猾没留下太多证据,侥幸逃脱,这几年来反而步步高升,想必身后有人相助。”

“你的意思是?”

“他是靳渊的人。”纪行止平静道:“而我如今亲手将他送进了诏狱,靳渊想必恨死我了。”

阮季山低笑一声:“你既然知道会有这般结果,又为何这么做?”

“我抓他,确实只是顺带的,谁叫他在那本名册上。”纪行止啧了一声,继续说:“那本名册五年前就在我手里,我当时不上交,一是他们几个看起来都不成气候,二是为了以防万一。即便这几个漏网之鱼日后可能会飞黄腾达,却也被我捏着死穴,只能乖乖为我所用。”

阮季山摇了摇头:“你还真是深谋远虑。”

“说不上,但我这次行动,本意并非是针对靳渊,即便靳渊来查我,也大致能知道真相,就当是吃了个哑巴亏。”纪行止顿了下,望着阮季山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可陛下这么一做,他就未必相信我了。”

阮季山夸道:“就知道你聪明。”

“少来。”纪行止没好气道:“我能问一下,接替宋林成为新的监门将军的人是谁吗?”

“不出意料的话,”阮季山沉吟一声,道:“是张之姚。”

纪行止哈得笑了一声,凤眸微微眯起:“果然如此,你们真是好算计啊。”

“哎呀,此话怎讲?”阮季山无辜道:“张之姚为人清正,尽忠职守,又不左右逢源,她做监门将军可是收获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啊。”

“别跟我装傻。”纪行止臭着脸看他,不悦道:“谁不知道张之姚一直视我为恩人,一心向着我。如今就算我说她当上监门将军与我无关,那宋林入狱也并非是我刻意使坏,你觉得靳渊会信吗?”

他当然不会信。

她昨夜做的事,除了先斩后奏外无可指摘,皇帝封赏也并无问题,选张之姚更没问题,因为张之姚真就是个享誉京城的清正之人。

可所有的没问题放在一起,就会成为靳渊眼里的问题。

她现在到底是不是皇帝的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靳渊心里,她已经是了。

姜行这是……在逼她站到她那一边。

纪行止想通这点,回头望着阮季山,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原来是我太过自负,小瞧了陛下。”

阮季山神色微动,也慢慢收起了笑容,走到她身前认真道:“你一向知道我是什么立场,我也知道你不愿掺和。从前你不愿意,是说陛下无能懦弱,可这些年来她已成长了许多,小止,她没你想的那么差。”

“她当然没我想的那么差,现在不都算计到我头上了。”

阮季山无奈:“你莫要怪陛下,这也有我的主意。”

“你还有脸说。”纪行止冷飕飕地瞪他:“亏我一直那般信任你。”

阮季山心虚低头,但他知道,虽然纪行止现在看起来火冒三丈的,其实并没有那般生气,也并未真的记恨他。

她做宰相这三年,虽然人品常被人议论,但在正事上没少干,许多惠利百姓的政策都有她在背后推动。若姜行当真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也不是不能换个立场。

纪行止又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考虑考虑。”

阮季山蓦地松了一口气:“好,不急,慢慢考虑,慢慢考虑。”

——

这几日纪行止好像忽然忙了不少,姜菱找了她好几次都没见到人,实在无所事事,便在夜里和小表妹季流雁一起外出逛街,买了好几盒胭脂水粉和新裙子。小表妹瘦瘦弱弱,因此那东西便全由姜菱来提,还有不少分给了林躬自。

路上遇到了卖糖葫芦的,又停下一人买了一串边走边吃,姜菱含着山楂球,腮帮子鼓囊囊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偏僻的的河岸一角站着两个熟人。

季流雁也注意到了,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头:“那不是林薇和靳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