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久久伫立在门前,他嗤笑一声:“又是糊弄人的蝇头小利。”

他默了默,到底还是亲自上前,将门推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灯海。房梁上是灯,地上是灯,栏杆上是灯,就连树上、花上,也挂着一盏盏小灯。这不是他所观看的水晶玻璃灯,亦不是彩绸制成,不过是寻常的纸糊的罢了。可这灯笼上的画……

他垂下眼帘,抬脚就要进去。一众人连忙就要跟上,却被他拦在外面。朱厚照道:“这是镇国府,没有明旨,就算是东厂,也不可擅闯。”

一众大小太监面面相觑。有人问道:“可您的安危……”

一语未尽,啪的一声,门就在他眼前关上了。

大家伙:“……”

他在光晕中穿行,红的,橙的,黄的,蓝的,彩色的柔光在他眼前次第绽开。他既心急如焚想走快些,却又贪恋周围的风光。终于,他走到了内院。

内院中央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桂树,三更的冷露,无声无息浸透了皎白的桂花。清而冷的香气,幽幽散开来。而他想找的人,就立在树下。他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鹤氅,正仰头望着透过斑驳树影下的素光。

他没好气道:“怎么,骗人不管用,开始装可怜了。”

那个人这才回过身来,看到了他,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生日快乐。”

终不再似少年游

这个秘密,我藏得太久太久了。

朱厚照此刻已然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 他好似被斩成了两半,一半浮在云端,一半跌落谷底。他有时真想开心地笑一笑, 仿佛笑过之后, 他们之间的那些分歧、欺骗、怨恨、嫉妒和痛苦都能消失得一干二净,李越仍是那个从烟柳轻絮中走出的江南少年, 而他亦是生活在无忧之城中的无忧皇子。

可他不能,裂痕早已形成,有些事他无法妥协,更不愿妥协。他一想到他的那些女人、男人,嫉恨就像虫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心房。是啊, 人家是正头夫妻,至交好友, 而他不过是棒打鸳鸯、鸳鸳的恶霸。

缄默良久之后,他才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她的手快要废了。你知道吗?”

月池的拳头在宽大的袍袖下紧握,她目不转睛地看向他,哑声道:“有杨玉在,我想不知道也难。”

朱厚照环顾四周,不远处仍是灯火如昼。他的眼中带着轻佻调笑:“所以, 你就连夜准备了这一场。朕问你,要是她们俩没走, 你还会在这儿等吗?”

月池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扯了扯嘴角:“问这个有意义吗,如今是我说什么, 您都不信了。”

朱厚照一双漆黑的眸子黑得发亮, 他又是一笑:“你错了, 只要你说,朕就信。”

他等于是直白地告诉她:“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信。”然而,月池望着他,却突然语塞了。最擅长骗人的李越,又一次语塞了。

朱厚照按住她的肩膀,他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凤凰蛋,身量早就比她高大许多。她以为他会再一次动怒,可他只是垂眸一笑,柔声道:“别紧张,深深吸一口气。这可不像你,说句话,总不会比和老女人颠鸾倒凤来得难吧?”

月池一怔,她又一次想到了嘎鲁。她抬眼看向他,嘴唇微动:“会。”

这下轮到朱厚照愣住了。他眼中虚假的笑意如潮水一般褪去。他抬起手,触到了她冰冷的脸颊。月池只觉他的手指越来越烫,以致于开始颤抖。

她下意识避开,朱厚照看着自己又一次空空如也的手,笑伏在她的肩上:“难怪、难怪,人家都说,痴儿无忧。”原来,做傻子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他忽然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是说有宴吗,吃的呢?”

月池已是心如擂鼓,她道:“稍等,今天吃锅子,我去端出来。”

她抬脚就要走,朱厚照忙叫住她:“不用端,天冷,就去里头。”

月池回眸道:“可今儿的月色很好。”她如今是更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

朱厚照一哂,他望着碧霄之上的满月:“外头的月亮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我的好好的就行了。

乳白色的汤汁在铜炉中翻滚,酸香四溢,令人口舌生津。月池倒了一盘蛎黄入锅,使得汤更添鲜美。两人相对而坐,却没有言语,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在这长夜中偶尔响起。

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朱厚照。他夹了一筷子白肉,在蘸料中裹了一裹。他道:“万寿节,你就给朕吃这个?”

月池悠悠道:“没钱了。只能吃这个。而且,这不挺配您的吗?”

朱厚照的动作一滞,只觉入口的酸菜更酸了几成,几乎让他牙倒。月池却翘了翘嘴角,又给他夹了一大箸:“多吃点,以毒攻毒。”

朱厚照默了默,同样夹了一大块牛心炙,放进月池的碗中:“你也多吃,以形补形。”

月池被堵得一窒,朱厚照慢条斯理地将酸菜吃下去:“怎么,又说不出话了?也对,十三年了,你第一次单独给朕做寿,有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