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不欲他说下去,她道:“皇上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聪明人又岂会因噎废食?总不能因为这次出了点差错,就让大水把他们全都冲走了吧。”

杨慎已是神思不著。而杨廷和在长吐了一口气后,眼神复杂地看向月池:“当你在宣府以死相搏时,谁能想到,今日的你会说出这番话。”

月池一笑:“而我却早在见您之前,就知您必会站在我这边。您别灰心,这碗也是要人来端的,怎么端法也还没个说法。这局没有赢家,也就没有通吃。连那起子小人都能一心二用,何况你我?”

杨廷和又笑出声来:“你啊,人都还关在牢里,你又能怎么端住这碗?”

月池挑挑:“至少目前是我们两手托住了,接下来,我就要去找第三人了。”

第二日晚上,又受了一天刑讯的刘公公心如死灰地瘫倒在稻草上,昏昏欲睡。正在这时,他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老刘,过得不错呀。”

刘瑾一震,他睁开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人,半晌方道:“真牛啊,这你都能出来?!”

一生大笑能几回

就这点儿胆色,也敢逞英雄?

月池双手抱肩:“你都能被我玩进去了, 我又怎么不能出来呢?你们俩,待遇还真不错,住得还是密牢啊。”

刘公公想到这段时日的遭遇, 只觉心头一痛, 他正欲开口,没曾想, 还有一个人比他还要早爆发一步。

对面的杨玉早已是怒发冲冠:“爷真真是糊涂!放了你这个毒……”

他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面色都涨得青紫:“放虎归山,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爷此时不杀你,日后必要后悔莫及!”

狱卒给月池搬了一张太师椅。她施施然掀袍坐下, 还要了一些酒菜。

屏退左右之后,她方开口道:“杨指挥使火气如此之盛, 看来还是受刑不够啊。”

刘瑾在一旁道:“三法司既想在我们嘴里挖出一些东西,又怕在我们嘴里真挖出太多东西,当然不能真像诏狱那么搞。”

月池一笑:“你倒是看得清啊。”

刘公公毫无形象地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文官不敢硬来,皇上不想弃卒,还有一群亡命之徒,正在焦急地四处钻营。这已是个僵局。所以,皇爷才肯放下身段去找你。我猜得没错吧?我只是没想到, 你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份本事,不得不叫人惊叹呐。”

月池抚掌道:“老刘, 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刘瑾脸上浮现得色,可月池随后又道:“可有时,人聪明得过了头, 反而不大妙。你虽然没什么大学问, 也该知道杨修是怎么死的吧。”

老刘面上一僵, 他随即反唇相讥:“咱家一个老太监,哪比得上你李侍郎,怎么也做不了杨修啊。要真要因聪明而死,先死的也该是你李越才是。”

月池失笑:“我和皇上什么关系,你和皇上又是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你心里都没点数吗?”

刘瑾:“……”

杨玉此时因无人搭理,又憋了一肚子火,他骂道:“恬不知耻!”

月池面上的笑意霎时褪了下去。刘瑾都被惊了一跳,他想她不该是如此易怒之人,怎么这会儿发起火来。

月池不笑时,面上如被了一重寒霜。她慢慢起身,走到杨玉的牢前,俯身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杨玉还欲在争,月池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她问道:“你是是觉得,自己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才吗?锦衣卫是少你一个转不动吗?皇上没你这条狗晚上会睡不着觉吗?”

杨玉一哽,他道:“哼,危言耸听。皇爷既遣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你立身不正,还想在我们面前摆主子的款,刘瑾怕你,我可不怕你!”

被点到的老刘毫无怒色,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哎呀,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是天高地厚,更不知死活。

月池也是一愣,她又忍不住笑出来:“我说呢,原来是有恃无恐。”

杨玉依然梗着脖子,月池接着道:“可你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皇上和我,肯费这么大的劲,是为了整个东厂和锦衣卫的精英力量,而不是单为了某个人。这群人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杨玉翻了个白眼:“为这几句话,就想叫我俯首帖耳,李越,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

月池挑挑眉:“是吗?那我们不如赌一把。”

她回身拿过酒坛,直接泼在在杨玉牢房中干草上,接着又取下了壁上的火把,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杨玉早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变貌失色:“你干什么!”

月池蹲在他面前:“猜猜看,今儿我要是把你烧死在这里,会有人叫我替你赔命吗?”

刘瑾脸上露出奇特的神色,而杨玉则是目光变换,可最终还是骨子里的血性占了上风。他到了此时,反而恢复了镇定,讥诮一笑:“有何不可。我赌,你绝不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