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玉哭的时候很小声,她没那么大的力气去哭,只能靠在李朝朝怀里,小猫儿似的,泪水流个不停,抽噎着祈求:“小姐,别不要我。”

李朝朝也想哭。

她们饿了三天后,只剩下一口气了。

嬷嬷才终于“想”起了她们,来给她们送饭。

这次更简单,馊了的馒头,还有两碗咸菜。

李朝朝她们这几天,饿得吃草,啃树皮。

“嬷嬷,你是我亲人,你对我有大恩,您要是不嫌弃,就把我认成干女儿吧。”李朝朝嘴唇干涩到不行,都要溃烂的程度,她闭了闭眼,用尽力气跪在地上,冲着嬷嬷磕头。

这嬷嬷姓杨,也有自己的孩子,看到丞相府的庶女小姐给她下跪,认她当干娘,心下觉得新鲜,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隐秘的快感。

她假惺惺地说道:“哎呀,满姐儿!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老奴怎配做您的干娘!你这孩子,快起来啊,让人看到多不好。”

李朝朝看了眼饿昏过去的一玉,跪爬着朝杨嬷嬷过去,抱着她的腿,两眼发昏:“您就当是可怜一只小猫小狗,我虽是庶女,却也是丞相的女儿,以后,如果嫁给了哪家高官还是小官的做媳妇,您说出去不仅体面,我还会报答您!”

杨嬷嬷这时才将她扶起来,笑着道:“好好好,以后我就是你干娘了。”说罢,她将地上的馊馒头丢掉,又给她们拿来一些干净的吃食,虽然简朴,却能下肚。

“谢谢干娘,您真是我再生父母。”李朝朝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您就是我亲娘。”她说。

杨嬷嬷心满意足地笑了。

然而。

李朝朝七岁的时候,杨嬷嬷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大夫人下令乱棒打死。

她们要再次尝到了忍饥挨饿的滋味。

新来的嬷嬷是个心肠极硬的,她告诉李朝朝她俩,“杨嬷嬷妄想登高门,居然说府里小姐是她干女儿,如此以下犯上的话是对丞相不敬,乱棍打死已是恩赐。还请满姐儿以后莫要胡言了。”

李朝朝心如死灰,她们只是想活下去,怎么就那么难?

这个嬷嬷虽然面冷,却也不再短她们吃食了。

李朝朝不再是面黄肌瘦,七岁还跟五六岁的个头了。

她开始长身体,吃得饱了,脸也慢慢红润了。

她穿的是跟下人一样的布料,粗布做成的衣裙,头上随意挽了个髻,没有装饰。

院儿里种了些黄瓜,还有些青菜,管家差人给她院儿打了一口井,还养了一些鸡,有时候她们可以自己做饭吃。

她十岁的时候,丞相过三十八岁的生辰。

阖府欢乐。

满天的烟火,很漂亮。

李朝朝做了两个菜,熬了粥,跟一玉吃晚饭。

院门被叩响。

李朝朝去开门,是出落成大美人的江窈窈。

她道:“我姨娘怕你过不好,前几年想接济你,奈何大夫人盯得紧,这包袱里装的是冬衣,有两套。”她将背上背的包袱取下,又将手里盒子给了她。

“这是……这是媌衣做的糕点,或许有些不好吃,她怕你吃不饱饭,让我给你送来。还有这盒子上面纸包着的是我姨娘亲手做的包子,今天是做给父亲吃的,她多做了些。趁着府里热闹,让我来给你送。”江窈窈说道。

李朝朝眼里滚烫,泪水流了出来。

“谢谢柳姨娘,谢谢媌衣姐,谢谢你,窈窈姐,我真的,不知怎么报答你们……”她哭得鼻涕流了出来。

江窈窈也不嫌弃,给她擦了擦鼻涕,结果越擦越多。

忍不住笑,“好啦,小花猫,你是我妹妹啊,怎么会不管你呢。”

江窈窈看了看天色,道:“我得赶紧走了,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李朝朝知道,自己本就是要被弄死掉的人,谁帮她,谁就要被连累。

一玉吃着盒子里的糕点,被甜得张不开眼睛。

“好甜呀。”她说。

李朝朝拿起来一块儿,尝了一口,咸的赶紧咽下去,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她也给一玉倒了一杯,一玉拿起来就喝完了。

“尝尝柳姨娘做的包子吧。”李朝朝给了她一个,两人坐在门槛上,看着满天的烟火,说说笑笑。

冬天最是寒冷。

她俩躲在被窝里,互相取暖。

屋里所有被子都盖上了,还是冷。

窗户糊了好几层,冷风吹来还是凛冽得不行。

一玉靠在她怀中,“小姐,你说,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吗?”

李朝朝道:“有的受苦,有的享福,就看自己知不知好歹吧。”她就是不知好歹的那个。

她连给赵姨娘烧纸的机会都没有,没有纸钱,没有香,甚至没有赵姨娘的牌位。

“我们,要被磋磨在这里一辈子吗?”一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