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蓄进来时黎蕴正罕见地坐在桌前发呆,手边那盏茶也不知放了多久,半点热气也没有。

秀清从覃府一并跟过来,这会儿两人分了院子,他也就留在了黎蕴身边。重新派给黎蓄的那个小厮看起来沉静许多,唤做山水,这会儿正和秀清一道在院子里指挥仆从打理草木。

院子里热火朝天,房间内半晌无话。

“你说……”

“今晚……”泍呅唯≈10102;璉載≈17597;址:≈120057;≈245;18≈120199;≈120009;≈119992;≈245;

兄弟俩同时开了口,又默契地停下对视。

黎蕴缓缓叹出口气:“你说她与那少年是何关系?”

适才门口所见,那清秀少年一出现便叫她阴郁了一路的眉眼舒展,后面更是叁言两句便逗得她笑靥如花。

此时此刻,共处一室的那二人又该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呢?

“她都能那般自如地说出要你今晚……”黎蓄抿了抿唇,声音里带出一点气闷,“这般贪慕颜色,真是半点不知羞!”

贪慕颜色?

黎蕴的视线落在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瞧着黎蓄眉间蹙起的那点真实的烦躁情绪时陡然意识到什么,搁在桌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垂下眸:“所以今晚,还是和之前那样吗?”

黎蓄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耳尖上的那点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涩。

他“嗯”了一声,气势却远不如之前在楼里为他挡下一次次恶意时强势,垂眼找补般又加了句,“我说过,我一定会保全你。”

某种无法厘清的情绪像是沾了水的棉絮,薄薄的,一层又一层地压下来,叫他产生了一种呼吸不畅的错觉。

搭在腿上的那只手在袖下不动声色地掐出深深指痕,疼痛从掌心密密麻麻蔓延开来,然后又在松开后随着淤红一点点淡去。

“可是这次,与以往不同。”

这里不再是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南楼,她也不是那些心怀恶意别有居心的僄客。这处宅院完完全全属于她,不说铁桶一块,但过去那股护着他们的力量想必也很难再伸进手来,所以……

“我既已与她达成协议,那么今晚,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他看向黎蓄,沉缓声线带出一丝威压,“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黎蓄抿着的唇慢慢柔和成一个笑容,如果覃与在这儿一定会惊异地发现,这一瞬间属于黎蓄的气质完全消失了,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的弧度,他都俨然变成了另一个黎蕴。

“每一次,我都做好了准备。”

胸口的郁堵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他这肖极自己的笑容越发感觉窒闷。

他分不清是过去这从光明骤然跌进黑暗里的两年间,他不断牺牲着自己最亲的同胞来换取自己在那腌臜地里的平安健全让他这颗心终于在这一刻不堪重负、有了崩溃之态;还是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地明白了,这次再也没有任何侥幸心理可以逃避——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焚烧的恨意,恨那高座上压根没有深入调查就定下父亲罪名的帝王,恨落井下石将他们兄弟送进青楼的父亲政敌,恨自诩正义将那点气性全撒在他们身上的蠢货,恨装作他接连喝下两碗药汤的兄弟……

“我们之中,总得保全一个呀。”和他分不出差异的那张脸因为药性一片卡白,却仍撑着笑脸安慰红了眼眶的他,“黎家往后,还需要你来延续。”

更……恨他自己……

黎蕴来时覃与正靠着廊柱看雨,她披散着发,灯光在那比墨色还深的乌黑上晕出一圈橙黄,纤瘦的身体掩在略显宽大的两件单薄衣袍里,听着脚步声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来,眸光往他面上一扫即收:“来了。”

身后一步远的秀清将他送到,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比起在覃府时候,此刻的她装扮更加随意懒散,却不知为何透出一种寂夜的清寒。像是孤冷悬于天际的月,可望而不可即。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喉咙滚动了两下,随着他重新抬步朝她走去时终于发出了声:“夜雨寒凉,小姐怎的穿得如此单薄?”

他手里尤带着体温的披风被她挡在离她肩膀一寸处,手腕已经感受到了她皮肤里透出的烫。

“穿回去吧,我不冷,”她收回手,视线仍盯着院子里的草木,“且陪我在外边站一会儿。”

他应了声“好”,于是又将披风系回,默不作声地与她隔着寸许的距离并肩站着。

这会儿的雨不大,密密打在叶片上交织出蚕食桑叶的细微沙沙声,檐下的灯光照亮那如游丝般的雨线,像是一根根轻若无物的金线坠落,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目光斜向一旁的少女,思考着她这样单薄的身体里那种热究竟从何而来时,不经意被她松垮衣领里透出的一弧青涩扎了眼,他连忙收回视线,却明显感觉到耳尖泛开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