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没有倒霉到这个份上。

最终在医院主任微妙而古怪的目光下,颜湘硬着头皮,说自己凑够钱了,可以给妈妈做手术了。

医生遗憾地说:“来得还是晚了一些。已经排给别人了,你再等等,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颜湘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用卡,搁得手心有些疼,却没有多说什么,声音孱弱又温和:“这样啊,谢谢您,有消息麻烦您再通知我。我的钱,是,是够的,随时可以刷。真的。”

“知道了。走吧。”医生挥了挥手。

颜湘失魂落魄地走出主任办公室,在等电梯,听到有护士们在讨论给一个很有来头的老太太换肾脏的事情。

妈妈住院很久了,有多少病人在排队等一颗健康的肾脏,颜湘心里也清楚,也知道排队的顺序。

明明是被插了队。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颜湘把那张信用卡重新塞回手机壳里,面无表情。

他好像总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尝到幸运的滋味。

可是在至关重要的命运那一瞬间,他会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倒霉蛋。

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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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湘反反复复地好不了,总是在半夜发烧。

不可以告诉妈妈,没有可以拜托的朋友,周容有自己的工作,蒋荣生更是不可能搭理照顾他。

于是这几天,颜湘就只能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好歹有护士医生,防止半夜发烧烧成傻子。

连续吊了几天水,颜湘的病终于不再辗转反复,准备出院。

正一个人收拾行李的时候,蒋先生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手机不断闪烁的屏幕像是来自恐怖世界的警报声。

颜湘摸了一下左手的琉璃珠,只要一起那张跟哥哥相似的脸,心里又有了一点勇气,滑动手机屏幕,接起电话。

颜湘的嘴唇有些干涸,舔了舔,小声道:“…蒋先生。”

“在哪。”蒋先生问道。

说实话蒋先生的声音跟哥哥很不一样。

记忆里哥哥还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即使颜湘能根据肌肉和骨骼推测出长大之后的样子,但是却没办法推测出哥哥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

只是直觉他们应该是不一样的。哥哥的声音带着一种暖阳般的轻柔。

蒋先生很不一样,声音略微低沉,语速游刃有余地,很简练,却隐隐有种无法违逆的控制感。

颜湘每次跟蒋荣生说话,心里因为相似的脸而冒出的勇气,又很轻易地被他的声音和语气打散,显得像个懦弱,毫无攻击力的兔子。

“在医院。准备回去。”颜湘老老实实回复道。

“回去放下东西,洗个澡,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颜湘听到“洗个澡”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听见是出门,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问:“去,去哪里。”

蒋荣生似乎懒得解释:“晚上十点钟楼下等。就这样先,我要工作了。”

“哦。好。”

挂了电话,颜湘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坐公交车,一摇一晃地回了东海湾花园。

尽管这是曾经被怀疑过做·爱也可以做死人的现场,但是现在已经被收拾好了,家具,壁纸,地毯,甚至吊灯都全部重新换过了。

只是无论再怎么换,东海湾这座房子冷冷的样板间气息仍然挥之不去,像是最富丽堂皇的物品陈列室。

颜湘回到这里,不是作为人而存在的,如同只是陈列室又多了一个物品而已。

颜湘把东西放下,想给自己找点东西吃,结果冰箱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颜湘没有办法,只好下楼,又去吃那五百多块钱一碗的拉面。

一碗拉面吃到晚上九点多,颜湘也说不清楚是不想回那套房子,还是要在店里坐久一点想吃回本,总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四十七分了。

他匆匆地拿起围巾,随便绕几圈围到脖子上,跑着步回到东海湾门口,不敢让蒋先生等。

幸好回到的时候还有三分钟才到十点,结果两分钟以后,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就从拐角蹿出来,打了个漂亮又嚣张的旋,甩在了东海湾花园的正门口。

颜湘站着的位置,恰好与敞篷跑车之间,正隔着一座晚上十点钟就会准时绽放的喷泉。

在跑车发出尖锐的嘶鸣刹车声那一瞬间,东海湾花园门口的喷泉像烟花一样“唰”地升腾起来。

八音盒清脆的叮咛声像溪流般旋转,高处洒下的流光溢彩的掠影落在喷泉中央,又随着四处散开的水花漫天飞舞,在夜空中绽放出灿烂的星光。

在喷泉此起彼伏的水花交错之间,似乎看见了蒋荣生墨蓝色的眼睛正冷冷地望向喷泉的彼岸。

没什么情绪。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成熟沉稳。

松开的袖口下,衬衫微微卷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又有力的小臂,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颜湘站在原地,出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