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斛心里也不好受,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该不该过来,或者说有没有资格。

意义非凡的日子,最好别给她添堵了。

他看着付莘抱胸踢着台阶的侧影,声音更轻了些:“没什么,我挂了……”

“陈斛。”付莘紧握手机,霍然打断他。

她声音抖得厉害,每个字都像砸在他心口。

他狠不下心了。

怎么搞的,怎么一听到他声音就想哭,好像攒了很久的小脾气要一同发作。

付莘深呼一口气,“谢谢你,听说你今天来a大了。”

她又添了一句,“还有,破费了。”

“嗯,听说他们都挺照顾你的,安排的那些,你不介意就好。”

两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孟姝和彭静自觉地走开,留给他们独处空间。

霎时,安静得能听到电话的电流声。

付莘垂头,无聊地拨着手里学位帽的垂穗,拉长了音:“哦……就这些?”

陈斛半天没回答,像是思考了很久:“毕业快乐。”

“我今天看到你了。”

“在礼堂?”

“对不起,我就该跑着过去的,至少跟你见一面。”就算是客套地说一句“你来了”,好像她心里都会好受一点。

“你下次再做傻事试试看呢,车祸伤口有好好处理吗?”付莘深吸一口气,“现在还疼吗?”

“我不疼,见到你的时候就没事了。”陈斛似乎叹了口气,哄道,“不要哭。”

付莘轻轻吸了吸鼻子:“我干嘛要哭。”

因为笨蛋流了满身血,不知道去医院,跑到新西兰就为了给她道歉吗?

她怎么会为这种荒谬的事难过。

陈斛看见她抹眼泪了,但没有拆穿,他慢腾腾喊出她的名字。

“嗯?”

“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话。”

“我从来没有低估你的能力,也希望你能继续在你的领域闪闪发光。”陈斛不由自主地握拳,又松开,他声音有些低哑,然而字字清晰,“看星辰大海,去追逐你的浪漫,我都听见了。”

不久前,陈斛向院长要来付莘的研究成果。

他想要试图去理解她眼中的世界。

李岩看见打印机里一沓一沓材料吐出来,吓了一大跳。

多到摞起来超过了膝盖的高度,她这些年来的努力得到了具象化。

李岩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自己半年都看不完那么多。

但陈斛知道远远不止眼前这些。

就像付莘唉声叹气时常说的,基础科学研究的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奉献青春、甚至终其一生学习研发的大有人在。

她的许多研究生同学毕业后出国,进了研究院,不仅能接触国内没有涉及到核心研究,如今发展很好,最令人羡慕的是,他们仍然能够保持学科热情,对未来充满着强烈的探索欲。

而她留在国内读phd,尽管不比他们不差,热情消磨得快差不多了。

国内的需求缺口不是高新技术研究员,而是大量的“民工”、“应用人员”,这也奠定了在生物技术领域深造的局限性,读博期间研究的课题时常与她的理念相悖,煎熬的日子一天天数着,仿若失去了最初的目标。

陈斛怎么会不明白付莘放弃出国留学的原因。

明明心里有了答案,却总是逃避。

往后,付莘的每一次彷徨和迷惘,他看在眼里,但除了羞愧什么都做不了。

付莘的文章专业度太高,陈斛对生物方面的认知实在有限,哪怕他在商界已经获得了不小成就,能看懂的内容也寥寥无几。

所以干脆去搜了科普视频来看。

偶然间,大数据为他推荐了付莘的讲座视频。

视频内容是付莘和同事作为科普人员,亲身到设备落后的希望小学和各种生物竞赛训练营,讲说微生物世界的奇妙,并宣传显微技术的革新。

这是陈斛第一次知道,付莘在辛勤科研之余,还坚持做了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被问到为什么会选择生物专业,她说,第一次用显微镜看到单细胞,就对它们生物瑰丽而奇异的形态入了迷。载玻片上,一滴水里的世界居然如同宇宙一般浩瀚无比,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吗。

她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双眸盈润,好像是有光的,蕴含着烟火星辰,那里宽广无垠,无论谁看了都会被吸引。

也是那时,陈斛自知成为了阻挡她前进的障碍。

念及此,陈斛目光微动,他退了一步,转身要离开。

最后说一句“毕业快乐”吧,他想。

付莘却回他:“今天有很多人祝我毕业快乐,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付莘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不过无所谓了,她话比脑子快:“陈斛,我想听你当面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