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林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脑中尽是和任博冲突的画面。

因为他心中对兽人的恨意,也因为朋友近乎于背叛的行为。

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一个游侠的任博会阻止他杀那个兽人,要知道,在中土,无论是哪个种族,只要是自由人民,都和黑魁首及其爪牙兽人有着无解的深仇大恨。任博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说轻点,是离经叛道,说重点,就是背叛自由人民。

但是,他为什么甘冒大不韪也要放过葛罗佐呢?

现在回想起当时任博吼出的话语,又似曾相识,隐约记得,在瑞文戴尔时,他便说过类似的言语。

我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属于自己的正义。

这是你的正义,那么,我的,又在哪里呢?

梭林的心中升起了无尽的迷惘,他不由恐惧了,任博撕心裂肺的怒吼回想在他耳边,话中的痛恨之意有如实质,那其中包含的血腥气息仿佛让他又回到了莫里亚门前的战场上,倒下的族人尸体堆成小山,而自己,却是站在顶端的屠夫!

梭林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再也无法进入梦乡。

四周传来矮人们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胖子包波如雷的鼾声,头顶的星空是那么的明朗,梭林的心却一片冰凉。

小心的跨过正在酣睡的毕尔博,梭林缓步走向任博休息的地方。

同样的,前方一个模糊的白影也向梭林走来,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梭林知道,那是任博,也许,双方都是怀着相同的目的吧。

两人十分默契地一同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良久,最终是任博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梭林,我想,早晨那件事情,对不起。”

“我也仔细想了许多,或许,应该是我对你说这句话。任,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这可能是梭林平生第一次主动向别人道歉吧,他的语气略显生硬,其中也许有些不情愿,但却极为坦诚。

相互的道歉并没有立即消除两人间的尴尬,之后气氛便又陷入沉寂。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任博盘起的双腿都发麻了,他轻声苦笑一下,拿起腿脚揉搓起来。

“任,我在想一件事。”梭林目不转睛的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大山,对任博说道。

“什么事呢?”任博愣了下。

“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梭林说出了令任博目瞪口呆的话。

我?善良吗?

任博帘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梭林,我自认为比其他人好不到哪去,面对生命危险,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一样会奋起杀人,在迷雾山脉上,我杀的兽人并不比任何人少。”

“这无关杀人的多少。”梭林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第一次沾血,从小到大,你是第一次用手中的武器杀死敌人。”

“怎么,你是要嘲笑我吗?”任博低声说道。

梭林呼出一口气,半晌“我是在嘲笑我自己。当初在莫里亚大门前,我第一次杀人,用父亲给我的斧子亲手结果了那个兽人的小命,尽管还有点不大适应,但我还是又立即投入战场,那段时间里,我都忘了自己一共杀了多少人,反正连斧子都卷了刃。”

任博点头接道:“我听巴林说过,你们是为了替你你祖父报仇,发动了那场战争。”

“我们最终报了大仇,但却有一半的族人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们中一部分永远残疾了,更多的”梭林没再说下去,隔了许久,才开口道:“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比起杀人,我更愿意去打铁,那是我们矮人毕生的心愿。所以,任,我更羡慕你,因为你自小就成长在一个没有杀戮的地方,不用接触那些肮脏的东西。”

“我想,那一定是你最宝贵的事物吧。”

最宝贵的是啊,比我的生命还要宝贵。

“常常听你说起你的家,任,可以给我说说你的家吗?”梭林那平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落寞。

“我的家吗?早出晚归,每天为了生活而努力工作,奋斗,和家人一同分享欢乐,承受痛苦,就和平常人家的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任博说着,左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是吗?真是一个简单的家啊。”梭林感叹道。

“的确很简单,简单得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做着同样的事情,按部就班,毫无新意。早上,母亲把我从梦中叫醒,为我做好早餐,看着我出门;晚上,我都是很晚才能回家,可每次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直到我睡下后,母亲才睡。第二天,继续重复着毫无差别的事情。”任博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郁,从前的日子,他感到自己正在慢慢的淡忘,也许过不了多久,连家人的面貌都会在脑海中模糊掉吧。

梭林没有再开口问下去,为了实现家族曾经的梦想,他的一家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失去了祖父,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更多

那远在孤山的埃雷博啊,我们又怎么有资格享受到属于普通人的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