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萧北冥命五城兵马司严查入京人员,并且命隐卫去查度英的行踪。

终于,在冬至前的一个夜晚,燕京城门守卫稽查出一群衣衫褴褛,脸色蜡黄枯瘦的流民来,为首的正巧是度英。

嘉佑元年的冬至日还是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如期而至。

这夜,禁中照例宴请群臣,礼部操办,奉天殿一早便张灯结彩,到了晚间内侍们引群臣至清平台,珠帘绣屏,火树银花,鹅毛大雪落入湖中,赏景品乐。

按制,七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赴宴,镇国公章琦的夫人李氏也在赴宴之列,作为章家的宗妇,少不得要与其他世家的夫人寒暄往来,她也打算带上女儿章漪。

章漪原本许给靖王,嫁入靖王府也是王妃之尊,可隆昌皇帝忽然驾崩,靖王又成了逆贼,当初与靖王府的婚事就算不作数,章漪的年纪却等不得了,燕京贵女之中没有哪个年过二十还待字闺中的。

可章漪目前的状况,官宦子弟不敢娶,哪怕是没有实权的世家子弟也会嫌晦气,又有谁敢要与逆贼牵扯不清的女子?

李氏几乎愁白了头发,她一直想要进宫求见太后,章太后却推说身体有恙不宜见客,今日冬至夜宴,几乎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她打赌章太后一定会出席。

宜锦云鬓高髻,着凤冠,交领大袖袍服,端庄昳丽,面若皎月,她自屏风后走入台前,同众命妇们道:“今日是内宴,大家不必拘束,只当寻常家宴即可。”

萧北冥还在皇极殿同段桢等人议事,帝王未至,气氛便略微活络些,女眷们说些家常,场上便渐渐有了欢笑声。

宜锦又命尚膳监呈上各色茶点,禁中的茶点比御街上茶点铺子里卖的更加精致,小巧可爱,别有风味。

宜兰则因那日与邹氏一起去靖王府,与邹氏熟络,邹氏人美心善,又从不论人长短,京中的夫人们都与她交好,陆陆续续夫人们都围上来说几句话,便显得镇国公夫人李氏被人冷落了。

李氏捏着帕子,冷了一张脸,自从她夫君承袭镇国公爵位,做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心里有些不舒坦,却又要端庄地笑着,心中又挂着章漪的婚事,眉宇中都透着紧绷疲惫。

章漪也比从前穿得素雅许多,垂着头跟在自己母亲身后,偶尔抬首看着宜锦,眼光却有些莫名。

她有些不甘,明明她是要嫁给靖王的,明明靖王才是姑母嫡出的皇子,她们章家三代皇后,皇后之位本该是她的。

她咬着唇,这股子执念在脑中盘旋不去。

恰在此时,有个内侍呼道:“太后娘娘驾到!”

众位女眷忙起身行礼,李氏一喜,首先俯下身来行礼。

章太后拄着龙凤杖,步履缓慢,一身华服珠翠也无法令人忽略她的疲惫,自从靖王败走,她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前些日子在仁寿宫摔了一跤,腿脚还没好全,要拄着拐杖才能行走。

瑞栀扶着她,到了众命妇面前,章太后抬起头扫视一番,“都平身吧。今日只当是家宴,不必拘束。”

话罢,她便先在主位坐下。

众人见状也落座。

章太后的目光落在宜锦身上,她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从没落侯府出来的薛氏女,自己的亲侄女章漪,哪一点比不上薛氏?

她眸光微闪,开口道:“皇后,哀家有些腿痛,烦请皇后替哀家布膳。”

明面上,她是皇帝嫡母,燕朝奉行孝道,薛氏无法也不能拒绝她。

芰荷站在宜锦身后,知道太后是要为难自家姑娘,宜锦朝她摇了摇头,便缓步上去给太后布膳,她前世在太后宫中伺候过很长时间,太后的喜好她了然于胸。

太后不喜甜食,也不喜过于苦涩的茶水,她挑了一块芙蓉糕,笑道:“母后尝尝,这是尚膳监新出的茶点,香甜可口。”

章太后不好当众说自己不喜甜食,也只有黑着脸咬了一口,那股甜腻的滋味在嘴里萦绕不去,比喝糖水还要令人难受,于是便忙喝了一口茶,但那茶水竟然如此苦涩,几乎让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她还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在等着她,便摆手叫宜锦坐下,点名叫章漪上来伺候。

李氏高兴,忙戳了戳自家女儿,叫她上去,章漪便上前伺候。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众臣便随着帝王至清平台,萧北冥没有更衣,只着赭黄袍衫,玉装红束带,但他面容清冷威严,气势极强,他一落座,整个清平台便连呼吸声也轻了许多。

他的目光逡巡一周,便落在宜锦身上,没有避讳众人低头的窥伺,牵了她的手,又命众人平身。

他没有让她坐在太后之侧,只是牵着她一同落座,帝王这样的举动,便已能显示出偏爱,内外命妇皆非愚钝之辈,便知晓应当与谁往来更密些。

章琦官拜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又有世袭爵位,他为文臣,领军职,此刻安静地坐在宴席之上,偶尔饮一口酒,眯着眼睛瞧杂耍艺人。

燕京之中最多的手艺人便是杂技傀儡戏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