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他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他不能死。

可笑。

方才还看他一眼还羞愤欲死,想要给谢渊守节。

真是个说变就变,没有底线的女人。

拓跋枭心里嗤之以鼻,握着弯刀的手却同他那对浓眉一起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他随手将刀先扔在了地上。

背后的伤口的确不好处理,他就先放过她这一会儿。

等治完了伤,再杀她不迟。

他一把扯掉了那本就不牢固的破布衣裳,一条殷红色的伤口从右肩斜划下来,还在不断往外渗血,暗红色的粘稠血迹被布料摩擦后,在蜜色的肌理上晕开。

不算什么小伤。

看来就算是神明,也不是永远不会受伤。

苏幼月揪着细细的眉,从地上又找了块布,替他清理着伤口,在燕京学医时,她一遍遍演练过要如何安抚病患的情绪,这会儿她饶是对着拓跋枭,她的语气也情不自禁多了几分哄孩子似的柔和。

“一会儿会有点疼,忍着点。”

拓跋枭如野兽般敏锐,如何听不出她语气的变化。

他从来没听过她在他面前这样说过话,也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说过话。

他想讽刺她,他拓跋枭这辈子受过的伤比她吃过的饭都多,会怕这点痛?别说这点,就是今天他背上的肉全都被削下来,他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然而感受到背后微凉绵软的触感时,他又莫名闭了嘴。

是她的手。

很软。

从他第一次碰到时候就知道。

也很小一只,小得他总有一种错觉,那是一朵花、一片花瓣,柔嫩脆弱,他放在掌心,稍稍用力,就能给她捏碎了,这种必须保持轻柔对待的状态让他很不适应。

不过他心里一清二楚,沙漠上的沙生花看似柔弱,却顽强坚韧,扛得住炎炎干旱,熬得过凄凄寒夜,也忍得了北丹一年四季不间断的沙风。

她这只手他之前轻而易举就掰得骨头错了位,她却自己又偷偷接了上去。

他感觉那一双绵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在他背上忙碌着,动作很轻柔,却一会儿让他烦躁,一会儿让他平静,他的心情也成了脚下沟壑起伏的沙丘。

就像他没想到卧在轮椅上十余年的残废娇小姐会医术一样,能把自己给她掰掉的手腕再接回去一样,他也没想到她的医术似乎还不错,不一会儿手就从他背上离开了。

好一会儿背上没了那细微的动静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了?”

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宁静。

“马上。”

他听见女人又柔声一句,紧接着响起了脚步声,他回过头,就看见她跑向了遍布密刺的仙人掌林。

这次她显然学聪明了,不过明显还是不擅长对付这些多刺的难缠家伙——

不知道女人从哪捡了一把弯刀,小心砍下一根又一根汁液浓稠的仙人掌,然后又捡了一把刀,一把用来按着,一把用来削刺,动作着实有几分滑稽,一点儿都没有了她平日里那副或端庄或惹他生气的顽固模样。

拓跋枭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一次他不是被气笑的,单纯是觉得她的动作看起来好笑。

她不跟他对着干,顶撞他的时候,还是——

可以让他克制一下杀意的。

再三推迟

未曾察觉间,拓跋枭已经杀意尽失。

等苏幼月处理好仙人掌,大大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着他忽而一笑时,他的心莫名像是被蜜蜂狠蜇了一下,霎时收回了视线。

人的心脏就藏在身体里,如此柔嫩敏感,时时刻刻跳动,与外伤不同,心脏稍一不对,拓跋枭就警惕得直皱浓眉。

可苏幼月又没有给他下毒,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对。

不过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笑。

简直是莫名其妙的一个笑,她之前还说,这辈子再也不想碰那些仙人掌,这会儿又兀自跑去采,就不怕再扎她一手刺,让她泪眼汪汪地哭?

其实这个女人不论是哭起来还是笑起来,都比她生起气来时好看多了。

思及此,拓跋枭抬眼又朝她看去,见她已经不笑了,又是一阵无端地气恼。

不过随着苏幼月捧着捣碎的墨绿色汁液朝他走来,他心情又好了起来。

“还好仙人掌也能止血,这下你有救了。”苏幼月心情也不错。

从前她虽然懂得不少医理,但到底不如跟母亲学了以后懂得多,若是放在从前,她绝对也是对拓跋枭这伤口束手无策的。

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她喜欢这种自己有所为的感觉。

拓跋枭的浓睫在空气中不自在地划动。

是因为能救他了,所以她才笑?

她怕是不知道,刚才他还想杀了他。

要是知道,肯定就不想救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