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夜,是因她而死。

浓烈的悲怆哀伤和自责愧疚从胸腔里涌了出来,宛如冰冷的黑色潮水,将沈绣婉彻底淹没。

她再也支撑不住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随着眼前浮现出大片漆黑,整个人彻底失去意识,无力地晕厥倒地。

方副官注意到沈绣婉的情况,禀报道:“三爷,三少奶奶晕过去了!”

傅金城“嗯”了声。

这个女人,一定以为陈蓉和金英柏是他下令杀死的。秏

但不是。

他从不对老幼妇孺动手,这对母子是自己半途去而复返,在寻找金虎的过程中不幸中弹身亡的。

可他无意对沈绣婉解释。

他愿意被她误会,他愿意当她眼里的坏人。

也许等她醒来,就会主动提出离婚。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的抱负和夙愿,他今后将要承担的风险和责任,是沈绣婉这样的女孩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并肩承受的。

方副官见他不做声,只得自作主张,吩咐亲卫先把沈绣婉送回汽车上。秏

他又过来清点尸体,其中不少人是金虎一派的官员,支持和约翰签订合约,如今他们都死在了这里,整个军政衙门里恐怕不会再有人敢跟三爷作对。

与约翰的合约,自然也是不作数的。

他想着,弯腰处理金虎的尸体。

他捡起金虎手里的枪,不小心扣动了一下扳机。

却意外地发现,枪里没有子弹。

假装没看见他们的亲昵

沈绣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漇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踏实,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陈姨和英柏的面容,间或夹杂着金城的声音:

——我傅金城,从未对沈绣婉动过心,我不承认她是我的发妻。

从未对她动过心……

不承认她是他的发妻……

她躺在床上,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在枕头上,过了很久很久,琥珀色的眼瞳才逐渐聚焦。

她撑着床榻坐起身,没穿拖鞋,安静地走到窗边。

她推开窗户。漇

傍晚的风捎带了几丝入冬的寒意,路边的梧桐树已经落叶了,深秋时节的天空湛蓝如冻玉,蓝天下是繁华文明的燕京古城,一座镶嵌了无数块彩绘圣母玻璃窗的尖顶教堂矗立在视野尽头,大群白鸽振动翅膀掠过广场,自由而又烂漫。

她安静地看着,脸上的泪水渐渐被风吹干,披散的秀发有些凌乱。

“三少奶奶,您身子不好,怎么能站在风口!”

梅香进来送药,见她赤脚站在窗前,不禁喊了一声。

她匆匆放下药碗,把沈绣婉扶到床榻上,又关上了窗户。

她替沈绣婉掖了掖被子:“您什么时候醒的?”

沈绣婉没有回答她。漇

梅香又关心道:“我知道您刚醒来没有胃口,特意让厨房给您炖了白粥,搭配笋丝和腌黄瓜,又解腻又开胃!来,吃饭之前,您先把药喝了。”

沈绣婉喝完那碗药,见梅香起身要走,恳求道:“梅香,请你帮我一个忙。”

梅香按照沈绣婉的描述,从金虎家中拿来了那架飞机模型。

沈绣婉生了一盆火,把自己剩余的几幅绣品全都烧了。

陈姨喜欢她的刺绣,这几幅绣品,是她烧给陈姨的。

还有这架飞机模型……

她抚摸洁白的机翼,英柏才读大学,他还那么年轻,可他再也不能拿数学比赛的奖,再也不能和他的同窗们每天争相翻看报纸、查询有没有征召飞行员的告示,他再也不能当他向往的不怕死的飞行员了。漇

她把飞机模型放进火盆。

随着火焰吞噬掉这架模型,恍惚之中,她仿佛在火焰里看见了金英柏那张热血朝气的脸庞,温柔地唤她婉姐姐。

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

沈绣婉蹲在火盆边,紧紧抱住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

沈绣婉终于养好身体的时候,已经是入冬的季节。

燕京的冬天格外寒冷,才十一月份就已经大雪飘零,沈绣婉晨起时发现窗玻璃上凝了一层霜花,傅公馆的花园变成了暗沉沉的灰绿色,那些松柏倒还苍翠,只树梢上落了一层薄雪,像戴上了白棉花帽。漇

她记得自己刚嫁过来的那年,妈妈曾经写信问她,北方的冬天是不是比南方冷。

妈妈怕她受不住,特意给她寄了一床新弹的棉花被。

自然,那床棉花被也成了二嫂薛琴贞笑话她和她娘家的理由——

傅公馆安装了暖气片,根本用不上那样厚实的棉被。

更何况傅家什么没有,哪里需要她娘家千里迢迢邮寄棉被?

沈绣婉下楼的时候,在楼梯转角遇见了五小姐云珠。

云珠客气地问候道:“三嫂的病好些了吗?我听密斯特史密斯说,你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