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禾缓步走出监牢,马车停驻在牢门丈远外,桃枝在旁等候,见姜淑禾出来忙接过竹篮相迎。

她看着姜淑禾的眼睛,悄声问道:“小姐,沉大人怎么样了?”

姜淑禾同她对视一眼,面色愀然,不曾答话,只是微微摇头。她扶着桃枝的手,脚踩车凳低身进入车厢内,车夫执鞭驭马而行。

车轮辘辘作响,疾驰向前,外面人头攒动,愈发搅得姜淑禾思绪纷乱,不知该做甚么才好。她凝思一会,下定决心,呼唤车首的桃枝:“桃枝,我们暂不回府。”

桃枝侧耳听她吩咐,“不回府?那咱们去哪里?”

“去春台坊街。”

车夫随即调转马头,往春台坊街方向驶去。

春台坊街是京城久负盛名的街巷,巷内古玩玉器庄,珍宝首饰店,丝帛绸缎铺应有尽有。

姜淑禾花费数百两纹银买了冰纨锦绣,珠玉宝器,酒食茶果,跟掌柜议价良久,总算置办妥当。

她每掏出一次钱袋就心疼地咂舌,这些年积攒的垫箱钱平时舍不得花,如今因沉庭的事全出在这些贵重物件上头了。

桃枝纳罕地望着她,琢磨着:“小姐,咱们买诸多值钱东西做甚么,是要准备小姐的嫁妆吗?”

姜淑禾撇撇嘴,敲她发顶,“甚么嫁妆,这都是送给允阳公主的见礼。想来公主也不会觉得稀罕,也罢,心意到了就是。”

她颠了颠系于腰间的钱袋,空空如也。

允阳公主心仪沉庭她还在江浙时便知道,那时她时常到沉府玩,允阳公主随皇帝南下至江浙,结识了她和沉庭。

公主钟情于沉庭奈何流水无情,自沉庭被押进牢里,她叁番两次去刑部探望,沉庭都避而不见。

她因此深感酸楚,同陛下哭闹了几次,说是因陛下惩罚沉庭过重,才致使沉庭对她幽怨不满。

“就是那个失了驸马的公主?”桃枝问。她常听府中嬷嬷述说京城的逸闻轶事,允阳公主的名号自然熟知。

姜淑禾顿住脚步,眼含惊讶:“你知晓的事情倒多。”

陛下原将允阳赐婚给镇北大将军,未待礼成,镇北大将军担任行军总管,率军攻打漠北,被敌军掳至营帐内杀害。

后来陛下又派人前去攻打漠北,大败漠北而归,但允阳公主的夫婿却永不复回。

她本就受陛下和太后喜爱,因夫婿为国战死,更得垂怜。

陛下心怀愧疚,自那之后替她寻觅驸马人选,谁知允阳公主对京城权贵子弟冷眼相待,听闻沉庭到京城后便全心念着他。

桃枝携着赠礼,身体被坠得颤颤巍巍,“小姐打算找允阳公主打探消息?”

姜淑禾点头,“自是希望她能再向陛下和太后求情,切不要因沉庭不见她就弃之不顾。”她转身吩咐桃枝:“我回去写好拜帖,你一并送至公主府上,但愿公主还愿意掺和此事。”

桃枝将满身的物什放在马车内,点头称是。

待回府坐定,姜淑禾取出纸笺将拜帖写好,遣桃枝把见礼一起送去。桃枝前脚刚走,母亲和嫂嫂就带着画像过来。

田氏见姜淑禾姿容愈发娇媚动人、婀娜蹁跹,思忖着要觅个良婿想来不难。

“淑禾,快过来看。”她进屋将手里的画像展开放于几案,招呼姜淑禾过来,故作得意地说:“这是媒婆寻得的几家儿郎的画像,皆人品端正,相貌佳,你挑挑看是否有合意的。”

姜淑禾近身凑上前细瞧,见画中人或须髯满颊,或肥硕丰腴,或身短面长。

她略微愕然,弯弯的秀目睁开:“母亲,难道这便是你以为的相貌佳?难怪能随我挑拣。”

嫂嫂郑秀娥牵过她手,轻拍她手背,安抚道:“淑禾,这为首的男子稳当持重,知冷暖会疼人,四五年前进士及第,如今任翰林院编修。这第二个,虽臃肿了些,但胜在年轻,跟你同岁,嫁过去也聊得来。最末的是…”

见嫂嫂越谈越起劲,姜淑禾胡乱敷衍过去:“这样罢,嫂嫂,我头有些疼,过几日再说。”她单手扶额,起了退缩之意,暗想要她嫁给这些粗鄙之人,还不若老死在家里。

她接着埋怨道:“你们这样主动,也不怕别家女眷听闻此事背后耻笑。”

田氏闻言益发理直气壮:“女大当嫁,你已满十七岁,若非因你父亲之事,早该议亲嫁娶。”她说完朝郑秀娥挤挤眼,寻求认同。

郑秀娥点头,随声应和:“可不是,淑禾,你看允阳公主,听闻她为了江南男子都愿屈尊往牢狱中跑。”

姜淑禾目瞪口呆,敢情她们音信比她还灵通,她颇为无奈地问:“嫂嫂,你们这又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

“甚么闲言碎语,先前去庙里烧香,在庙中遇到其他府宅的娘子,自然是她们告知的。” 郑秀娥道。

“淑禾知道了,容我再想想,你们先饶过我好不好?”姜淑禾不敢再让她们多待,边说边往外赶人,“天色已黑,母亲,嫂嫂,早些入睡罢,此事以后再行商议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