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翦伤的很重,但休养了一路,再加上忘机几次叁番的给他治疗,现在已经不必待在马车里了。

他换下了属于罗网杀手的服制,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色短打,凌乱的头发重新束好,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除了嘴角依稀的胡渣,完全看不出他是昔日的玄翦。

“我们走了,你自己在外面要谨慎一点,但也不用太小心翼翼,你正是该肆意一点的年纪,高兴点儿。”玄翦如今不会再对着忘机的脸神情恍惚了,他把她和纤纤区分得很开,只是感情与愧疚糅杂在一起,全部付诸在了她身上。

“真的不要人跟着吗?那两个小子对你还算忠心,大点儿的那个做事稳重些,小点儿的那个容貌俊俏些,要不然,你还是带一个在身边吧。”玄翦对夜星,对忘机都已有所了解,知道她一直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虽然他很简朴,却不觉得忘机也应该这样,这次她孤身出门,万一吃不好,睡不好,没有好看的衣服穿怎么办?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让人放心得下,简直让人想亲自跟着她。玄翦看着面容清丽姣美的忘机,欲言又止,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出挑,太容易惹人觊觎了。

忘机眼里带着笑意,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她特意不让墨鸦和白凤还有天泽他们临走的时候来见她,就是怕耽误时间。没想到玄翦的话比起他们来,只多不少,偏偏她又不能用对待他们的态度来对待玄翦,毕竟关系不一样。

而且玄翦满心满眼都是在为她考虑,这样来自长辈的纯粹真心和关爱,是忘机最无法拒绝的,她眨着眼睛,语气放缓,撒娇道,“我之前也一个人出门过,没事的。而且我说过要隐藏身份,易了容更不能带他们的,太明显了。”

玄翦不擅算计,所以并不插手夜星的运转,他只用负责训练高级一点的杀手,其他时候都十分清闲,却领着七星级别的俸禄。

忘机说他作为武力威慑值得这么多俸禄,玄翦却总觉得亏欠她的又多了一笔,毕竟夜星还要承担来自罗网的压力。

他很想多为她做点什么,玄翦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忘机的头,眼神十分和蔼,“好吧,总之,绝对不能孤身犯险,有什么事就传信回来,我立刻动身前来。”

送走玄翦已经快到辰时了,忘机匆忙的赶往点将台,嬴政让她离开武遂之前去一趟,还嘱咐了务必在辰时之前到。她既然答应了,就得信守承诺。

旭日高悬于秦国的群山之中,武遂关内,数千精兵排列齐整,手持长戈,秩序森严,肃杀之气恢宏,似乎连飞鸟都因敬畏而不敢经过这里的上空。

“念念,你差点就迟到了。”嬴政挑挑眉,向忘机伸出手,“不过,来的刚好。”

这里离点将台的最高处,还有一段阶梯,忘机刚刚上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下方声势浩大的军队,此时再看盖聂默默站在一旁,心中有所了然。

这个邀请,便是最内敛,最隐晦,最克制的一次表白,是独属于他的表白。这个时候,忘机意识到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意识到,嬴政不动声色的外表下那份深沉情感。

嬴政想向忘机分享他的权柄,他拥有的东西看起来很多,归根结底就是权力,可除此之外,他拥有的东西很少,除了权力他一无所有。

并不是突发奇想这么做,这样的事也不可能突发奇想,嬴政只是发现了一个事实,不这么做的理由有千百种,而想要握住忘机的手,却只需要一个理由便赢了,他真的很喜欢她。

忘机觉得眼中有些发涩,纤长的羽睫微动,她摇摇头,将手背到身后,深呼吸了一口,才轻声道,“阿政,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上面那个地方也只站得下一个人,容不下第二个。”

“你不愿意?”嬴政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姿态,他紧紧盯着忘机,试图从她脸上的神色看出些什么,她很平静,非常的平静,他淡淡道,“我都不在乎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在乎。”

“阿政,我不能,也不可以站在那个地方。”忘机凝视着嬴政深沉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两人四目相对,她认真道,“人生在世,如同白驹过隙,看似不变的日月,在天地的时光流转中,也并非永恒的存在,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不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你感到后悔。”

帝王之路永远是孤单的,皇权拥有唯一性和排他性,权力顶峰的风景足够让任何人感到疯狂,夫妻,孩子,家人,朋友,所有的一切,再亲密的关系,都抵不过权力的滋味,千年的历史都是如此,嬴政现在不明白,忘机却明白。

其实嬴政想过忘机会拒绝,在他长久的思考中,包括了未来的种种可能,但他唯独没想过,在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后,自己竟然并不生气。或许是因为忘机用来拒绝的理由,足够特别,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嬴政会爱上她的原因。

“时间差不多了,去吧,阿政,我和师哥都会在这里看着你。”忘机把手搭在嬴政肩上,推着他转了一圈,示意他往上走。

嬴政向前迈出一步,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忘机一眼,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快步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