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间,约莫八点,林字湾混着水汽上床,打个哈欠端起平板,身旁有了动静。夏约如翻了个身,怔怔地看他。

林字湾轻声问:“醒了?饿了么?”

夏约如眨巴几次眼,合着嘴,从喉间逼出音,“嗯——”得千转百回,表达“不饿”。

林字湾点开资料,一手慢慢划屏幕,一手放到夏约如的头上,手掌的侧边碰到夏约如,更多的地方碰的是头发。

林字湾的手心有些痒,夏约如也有些痒。

林字湾阅完一面资料,手指一敲,换页。

进屋时候,顾虑到夏约如在睡觉,林字湾只亮了小灯。上床前,关了一半的灯,留了远的,亮了床头侧的灯。

现下夏约如醒了,林字湾觉得屋子里好暗,他倾身伸手亮了大灯。

林字湾随即打破沉寂,出声说:“要不我去厨房,给你煮个粥?还是点外卖?晚上你应该睡不着了吧?”

夏约如深深地呼出气,说:“嗯,我去沙发那,不吵你睡觉。”

“不会吵到我的,躺床上玩吧,沙发那冷。”

“我盖毯子。”

“好吧,不饿也先点个外卖吧,送过来要时间。”

“我知道。”

夏约如起身,绕过屏风,坐到沙发上。她没开电视机,开了薄电脑,戴了耳机。

林字湾在睡前,悄悄地去看了一眼,夏约如看得入迷,一动不动,呆呆地眨着眼睛,也没发现他。林字湾躺回到床上,关了近灯。

林字湾醒来,身边没人,屏风上也没人影。他拖着拖鞋,从楼梯走到楼下,看到了窝在餐桌前的夏约如。

夏约如裹了件长衣,曲腿蹲在椅子上,面前是几碗东西。夏约如的手上还拿着筷子,筷子的脑袋是脏的。

林字湾站了片刻,看夏约如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嚼了好多下,等了好一会儿再夹第二筷子。林字湾看着夏约如送进第二口,转身一步几级地上了楼。

林字湾再下来,夏约如已不见了,佣人正收拾她的碗筷。

林字湾滞了一瞬,边走,边看了圈客厅,没找到夏约如。

他坐到餐桌前,拾起筷子,间隙看佣人欲言又止,放了筷,说:“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吗?”

佣人怯怯地望着林字湾,扯着嗓子,放大声音,说:“刚刚……我见您穿着家居服下来又上去了,想您是去洗漱了,就端出早餐,放到桌上了。夏小姐问了句‘这是谁的’,我说是您的,夏小姐应了一声,马上就走了,刚夹的一筷子都凑到嘴边,也直接丢了。”

林字湾沉默半晌,淡淡说:“闹别扭了,也可能是熬夜熬得头疼吧,没关系,不要去找她,让她来找你们。”

“好的……”佣人说,“今天花匠师傅来。外头好些花死了,我们昨天拔了不少,空出好多。花匠师傅说秋天来了,空一些出来,撒些落叶。”

“还是密一点,好不好看不重要。”

刚种上满院子的花时,林字湾立在阳台上望,也感觉太满了,快溢出。一次少了一株,在叶与叶、花瓣与花瓣迭起的百花丛中应当是不起眼的。可林字湾那天偏偏一眼看到空,他死死盯住。

其实很明显,花儿们挤着那点位置,空了一点,自然是弯了身子凑近那,汲取氧气,强占空间。若是风吹来,定是一波一波地荡,似层层波浪般,似被撞得红肿的白花的臀肉般。好看是好看。

只是林字湾想要的是满当当的,没有空隙的。他想要夏约如的心里全是他。他是幼稚的,是霸道的,是蛮不讲理的。他害怕,害怕夏约如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少了。一分一毫也要斤斤计较。

林字湾看不得空,当时就下楼,在那朵消失了的花的位置上插了两朵干花——夏约如之前费心思做的。

林字湾回阳台望了望,看它们直回身子,挤着,推搡着。林字湾满意地去睡觉了。

半夜,他忽地醒了。他做了个噩梦,醒来就想不起来了,只是呼吸不畅。

夏约如睡得踏实。

林字湾去阳台,关了门抽烟。夜里外头的风大,凉丝丝的,可是林字湾仍旧感觉闷。

天上没有月和星,有的是沉闷的深深的蓝,没有边际。林字湾望了眼,低下了头。

一低下,看到扎堆的炸开的花,顿时更闷了,还觉喉间涌上东西,想吐。

林字湾当即丢了烟,去厕所,在马桶前站了会儿,反而舒畅许多。

到白天,林字湾带着花匠上阳台,决定去了近叁分之一的花。

花匠说,花跟人一样,拥挤的时候会有窒息的感觉,人看着,也会呼吸不畅,哪怕站在空地,也会觉得闷,很正常,说明情感细腻丰富。

花少了,花匠来得没以前勤了,花反而比以前艳。

花匠说,呼吸呼吸,心情好了,自然而然,一切都好了。

于是林字湾拾筷子的手顿了顿。他叫住了转身欲远的佣人,说:“听花匠师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