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农村多枣树,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种有一两棵枣树。我家的院子里就有三棵枣树,北院里有两棵,南院里有一棵。

北院里北屋门前一棵枣树,西屋门前有一棵。两棵枣树大小差不多,都有檩条粗。南院的枣树更大一些。枣树的枝干都是黑乎乎的,树皮裂成一块一块的,看起来像是干枯了很长时间。每年的春天,枣树就开始发芽了。看到干枯的树枝上长出嫩绿嫩绿油光发亮的叶子,真的有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在满树的绿叶长出不久,枣花就开了。枣花很小很碎,竟也是绿色的,开在绿色的叶子中间,不注意竟然看不见。但是枣花的香气扑鼻,一进院子,就能闻到甜蜜蜜的香味。蜜蜂这时会经常飞来,嗡嗡地在枣树盘旋,在枣花上吸吮很久。

不久,小小的、绿色的枣花落了满地。在绿色的枣树叶中间,开始长出绿色的小枣。小枣开始只有米粒大小,长在原来开花的地方。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心顾及那小小的枣。只有我和姐姐会注意树上的枣是不是又长大了一些。米粒大小的枣开始是一簇一簇的很多,长得大一些了就会掉下很多,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但是剩下的枣越长越大,看起来枣树上还是有很多枣。

枣一天天在长大,就像儿时的我们。枣的颜色慢慢变得浅了,发白了。枣树枝也慢慢地下垂了。我们忍不住,有时候会拿竹竿打下来一两颗。已经可以吃了,但是不甜。于是每天不知道要往枣树上张望多少次,盼望着枣能快一点变红。枣树在夏天的阳光下轻轻地摇动小小的枣树叶,琐碎的光影洒满院子。麻雀在枣树上叽叽喳喳,飞来飞去。

终于有一天,在无数次的张望之后发现了一颗变红的枣,高高地挂在树枝上。找来竹竿,高高地举起,穿过枣树的枝枝丫丫,去打掉那一颗最先红的枣。但是最先红的那颗枣往往是最高的,任凭你脖子酸了、胳膊累了,也够不到那颗枣。秋天来了,风吹过院子,吹过枣树,响起一阵轻微的声音。枣树上的风景越来越好看了。红枣越来越多,一颗颗又大又红的枣掩映在绿油油的叶子间。在一夜的秋雨后,我们早晨就会在院子里惊喜地发现很多红枣掉在地上,于是在院子里来回奔跑着,捡起一颗颗带着雨水的红枣。拿一颗迫不急待地咬一口,脆甜脆甜的。

我和姐姐顺着梯子爬上西屋的屋顶,枣树枝都伸到了屋顶上。在地上看着高高挂在树上的红枣,一下子就伸到了眼前,伸手就能摘下。看到满树的红枣近在眼前,欣喜之情无法表达。偷偷爬上屋顶去摘枣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把衣服兜装满了才下来。

终于打枣的日子到了。准备好长长的竹竿,爬上树,母亲和姐姐在树下伸开一个大大的包袱。抡起竹竿,冲着一疙瘩一疙瘩的红枣打过去,枣就纷纷落下来,一部分落在包袱里,更多的落在地上。打枣的时刻是高兴的。看到大大的红枣咚咚地落下来,全家人都在笑着,跑着,把枣拾起来。

打下来的红枣有很多,放在簸箩里。母亲会捡出一些,洗干净,用白酒擦一遍,然后放在坛子里,把坛子的口密封起来,过一段时间就变成了好吃的酒枣。剩下的枣就放在院子里或房顶上晒干,过年过节的时候用来蒸枣花卷。

枣花卷里一般要卷上六颗枣,一面三个,红红的卷在白面之间。每次吃饭的时候,我肯定先伸手去拿枣花卷,用手掰开,自己留下的半个上面总是有四颗枣,放回去的半个上面只剩下两颗枣。还有的时候先把枣抠出来吃了,只在枣花卷上剩下几个窟窿。

快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缠着母亲打开坛子。母亲禁不住我们嘴馋,就打开了坛子,倒出来闷在坛子里的枣。擦了白酒的鲜枣经过几个月的密封,白酒的香气浸在枣肉里,吃起来又香又甜。我们争抢着,每人都手里捧着很多,一颗一颗大口吃着。

从春天枣树开花,到春节我们吃枣花卷、酒枣,农家的日子竟然一年四季都和枣有关。

今年八月十五回去,院子里的枣树依然茂盛。但是母亲说每年结的枣并不多了。看看西屋的屋顶,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上去过了。在无人居住的北屋里,我看见用来做酒枣的坛子布满了灰尘。

枣树也许是老了,就像父母,白发也越来越多了。我们也都长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