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相国府的仆役,待忘机吐露身份后,哪怕是看着她呆愣了好一会儿,礼仪方面也没有出半点差错,“请忘机大师入偏厅稍等片刻,奴立刻禀报相国大人。”恭恭敬敬的将忘机引进府内,丝毫不怀疑她的身份真假。

道家天宗高徒的身份不是谁都能冒充的,有没有真才实学,等到吕不韦一交流便知,到那时,假冒的人还逃得出相国府?

相国府入户大门坐北朝南,养得上好的三人高红花檵木门,三段式的砖雕,雕满了祥瑞之兽,两头哺的屋脊高出围墙,里三层是大套的独门独院,供吕氏,亲信门客以及府邸暗卫、私兵居住,外三层是精心设计的园子,忘机入目便是清雅挺拔的五针松,偃盖如画的罗汉松,怕是有百年树龄。

穿过两次门楼,再上两次台阶,一路上的铺地的花阶鹅卵石,都是从楚地的江中,精心挑选而来,进入偏厅,海棠纹的花窗映衬着巨大的富贵仙鹤双面绣屏风,嵌了整圈的七彩朱雀琉璃边框,夜星手里的工匠拢共就打造了三套,吕不韦就占了一套。房间中央主座背后陪衬的是巨大的小叶紫檀貔貅木雕。

忘机跪坐在一旁,自有仆役奉上茶水,是顶好的函鸣鹤红,这种茶叶产自人烟稀少的楚国南部,生长在深山湖泊边,常有赤颈鹤相伴,茶叶又微微带有红色,故名如此。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这不就是后世的红茶么,下次加点羊奶,放点麦芽糖试试。

正经来说,忘机纵览四方,看装潢摆设,吕不韦的府邸,奢华典雅比之王宫更甚,更要紧的是暗处数十道深沉的气息,有那么几道,让她都十分在意,看来罗网的实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秋骊微动,忘机气势外放,瞬间镇住了暗处窥伺的人,冷哼一声,淡淡道,“藏头露尾之辈。”

吕不韦此时姗姗来迟,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貌美异常的年轻少女,纵使定力过人,也有些怀疑忘机的真实身份,客套一番,“有幸见到忘机大师,果然不似常人,只是不知松珑子前辈有何指点。”言下便是忘机只不过是个带话的,嘴上不说,却颇有看轻之意。

忘机看见面前须发皆白的华服男子,纵使精气神不错,眼神睿智而又犀利,但终究是半截入土的身子了,难掩衰老,“我师傅没什么指点,是我听说吕相国在编纂一本书,似乎是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我颇有兴趣,想探讨一二。”

吕不韦心神一震,来了兴趣,喃喃念了两遍,“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精辟!精辟!敢问这是大师的看法?”这时的大师二字才是真心实意。

忘机倒是很想说,其实这是嬴政的评价,不过怕把吕不韦吓死,她点点头,应承到,“是我。吕相国既然要以我黄老之学为骨,因循为用、采百家之长以经世致用,治国安邦,请别怪忘机不请自来。”

“好!好!好一个采百家之长以经世致用,治国安邦,真是说到老夫心坎上去了,天宗高徒果然不同凡响,请!老夫与大师去书房一览。”吕不韦大喜,急忙带着忘机去大书房,那里的门客正在整理、讨论与抄录。

“老夫一介商贾,没有能力去著书立说,只能让门客把自己所闻所见和感想都写出来,再进行汇总,挑选,删改,力求完美!”吕不韦说道自己兴奋之处,十分激动,面色红润。

即便他跟嬴政处于敌对,连带着与忘机立场相悖,但他也有许多过人的长处,功绩贡献也是实打实的,值得后世之人尊敬,“吕相国言重,英雄不论出身,那些舞文弄墨的儒生,未必有多少真才实学,经师治国的才能,远不及相国。”阿谀奉承的话吕不韦不知听了多少,但忘机冰冷的简短话却由衷的让他满意,完全听不出谄媚之意。

吕不韦指着一堆堆竹简,给忘机介绍道,“我准备将这部书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十二纪按照月令编写,文章内容按照春生、夏长、秋杀、冬藏排列。”

“上应天时,中察人情,下观地利,道法自然,暗含无为而治,吕相国有心了。”忘机慢慢翻看着手中的竹简。

吕不韦早已叫了数人跟随在他们二人左右,“大师不愧是大师,这短短十二个字,竟然就能囊括老夫著书的初衷,这些人会将大师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老夫好留下来参考。”

“相国说笑,什么大师不大师的,若要同吕相国论治世,我并不擅长。”忘机只是翻看了几篇,吕不韦的门人已经写了八十余篇,按照计划完成了一半。

“人总是会因自己的认识局限,被眼前的利益蒙蔽。道法自然,唯有存于自然中的天理,才和谐和完美。因而,人之道必须服从于自然之道。人道,不能经由人证明,而必须靠自然道来证明,不合于自然道的人道便不是道。合于自然为‘善’,不合于自然为‘恶’。”忘机并不打算对具体的文章给出什么称赞或者评价。

“相国大人,我最近新作了一篇,能不能请忘机大师帮我看看!”一个清脆略带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来者步履匆匆,面色红润,微微喘气,是个面带兴奋的半大少年。

吕不韦眉头一皱,却并不生气,语带严肃,“这么冒冒失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