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是雁争亲自送姜岁回家的。不过是谢流开的车,因为雁争受了伤,姜岁不让他开车。

雁争居然也就乖乖和她一起缩在了库里南的后座。

姜岁最近有了一个微信号。刚刚和谢流聊天的时候,为了方便,姜岁加上了谢流的微信。

结果雁争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有微信的消息,直接拿过姜岁的手机,把自己也加上了。

送她上楼的时候,她说完再见就要走,雁争却拉过她的手,微微弯腰平视她。

姜岁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整个表情都会很认真,她白,即使在如此昏暗的楼梯间内,也能看清楚她皮肤的光泽,泛着雪色。

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影子,雁争满意地挑了挑眉:“以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来问我。”

姜岁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微微咬了咬唇:“你……听到了?”

“嗯。”雁争心情很好,因为听到她说的那句“在我心里他最好”。没多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发,“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睡觉了,躺在逼仄客厅的那张行军床上。天气很冷了,他蜷缩着身体,身子小小的一团,看着很老迈。

爷爷露出的脸皮肤已经皱巴巴的了,即使睡着,额头还是有很深的“川”字。岁月狠心,在这位慈祥的老人身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了时光的痕迹。

姜岁有点心疼,默默帮爷爷掖了掖被角,将从宴会上给爷爷带的小蛋糕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算了一下花店老板给她发的的工资,加上自己之前存的钱。

差不多叁千块,给爷爷买一个手机足够了。

她自己的手机是雁争给的,她想让爷爷也用上手机。雁争看出来她的想法了,他想开口,但最终还是没有提出帮忙。

姜岁很感激雁争没有提出帮她,对于她来说,这是知道她既然有想法,就有办法。这份相信与尊重比他贸然再掏出一部手机来给她更让她心安。

姜岁打算,明天放学就带着新买的手机回来给爷爷一个惊喜。

可是她没想到,第二天让她回到家,看到的不是和以往一样精神矍铄的爷爷正在家里择菜。

——爷爷甚至都不在家里。

那天不知何时下了大雨。这个季节的雨格外阴冷,像要裹进皮肉里的刀子,拉得骨缝都在发疼。

他们小区门口是一片泥泞,老旧小区根本没有物业,泥水在四周开出花。

爷爷就趴在一片泥花当中,他身上那件衣服已经穿了很多年,原本是深灰色,已经洗到发白,此刻竟跟泥水颜色格外相似。

小小的,佝偻的身体,毫无遮蔽,任由大雨冲刷。

爷爷躺在那里,来往无人,他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姜岁的眼泪比雨更浓,顷刻模糊视线。手里的伞瞬间掉在地上。

心脏跳得飞快,几乎呕出来。

她扑过去,摔得满身泥水,哭着叫爷爷。

可是爷爷的身体,都已经被大雨泡得冰凉。

姜岁走近了抱着爷爷的头,才发现爷爷的后脑勺磕出了一个大洞,血不知是不是流净了,露出发白的伤口。

腿边的泥水滩里,飞溅的绯红色。

染红了视野。

姜岁抱着爷爷,痛到失声。

“爷爷……爷爷——”

浑身湿透,满身污泥,全身颤抖,仰着头,撕心裂肺地痛哭:“救命啊,救命啊……谁来帮我叫叫救护车……”-

回来之前,宋思凡和孙杳然将姜岁堵在了学校大门口。

当时人来人往,她们并没有对姜岁做什么,只是笑得不怀好意。

宋思凡笑容里满是恶意,她恶毒道:“姜岁,你还真是贱啊,居然攀上了寰宇。不过,你自己过上了好日子,怎么能不想想你那位老爷爷呢?”

姜岁当时咬着牙,面无表情,但语气有股韧劲儿:“你们怎么对我都随意,但是不要动我爷爷。”

姜岁以为,当时的她们不过嘴上过瘾,毕竟还只是一群高中生,再怎么样,手段再恶毒,也只是欺负欺负她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

她只是恰好生活在她们的周围而已,她不明白,只是恰好不那么如她们的意,为什么,就一定要将她逼到这种程度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无缘无故的恶吗?

如同阴腐地爬上来的花,染着剧毒,侵占每一寸土地。

她从前从不以恶意揣度人心,即使受过再多磋磨,只要哪怕汲取过一点善意,她都愿意报之以歌。可这世上,为什么还有比太阳的更刺眼的人性呢?连存放善意的容器都一并扫落?

姜岁抱着爷爷,再一次觉得,那么那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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